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歲歲問:「休言?」

沈年輕聲解釋:「是我的小字。」

歲歲垂眸,心底卻默默念了一遍,也覺唇齒生香。

休言萬事轉頭空,未轉頭時皆夢。

她忽而又問:「這屋裡怎有梅香?」

沈年愣了一瞬,辜月廿五那晚的記憶原如一壇陳釀被他封藏於心底,經她一問,那記憶霎時被連根拔起,連香味都猶在鼻間。

他仍記得在鳳陽宮時,歲歲遞給自己的那方白淨帕子,有細細梅香涌動,恍惚是凜冬里捕捉到的一縷春,風雪夜行望見的一寸月。

於是自那晚回府後,他便吩咐下人將屋子裡都熏上梅香。

沈年抬首對上歲歲眼波,到嘴的話又縮了回去,竟不敢說出真由,只道:「興許是院子裡多種梅樹的緣故。」

很多年以後,他都無法解釋這一刻的怯退。

月下藏梅幾回,驚開漣漪一紋,還以為只是風動。

歲歲擦乾發間的水珠,重新挽好發,雪青色步搖綴在發間,襯得人玲瓏清致。

沈年打開門一角,見沈夫子已不在外頭,才讓歲歲出來,又去值院裡叫上伴雪。

他提了盞燈送她回宮,燈火如豆,照徹一汪長夜。

宮門口,歲歲道:「休言,多謝。」

她喚他的字,咬字時的酥軟與清泠都分外好聽。

沈年曾說不俯首於任何人,卻在此刻對歲歲做了一揖:「該是我謝你。」

歲歲倏然笑了,晃是月色與雪色之間,灑下的第三種絕色。

她轉身回了宮,油紙傘遮著半身風姿,不見容姿也驚鴻。

翌日。

審刑院覆審賀濂江一案的結果出來了,照大鄢律法,賀姝謀害皇子未遂,賀濂江乃此案主謀,當以論斬。

歲歲得知以後,正想再向平華帝說個情,卻聞天子已向審刑院及廷尉府下詔。

賀姝做梁驚賦侍妾並非心甘情願,且其未對梁驚賦造成傷害,而今又死於火災之中。賀濂江負喪妹之痛,加之態度誠懇,可適當降刑。

至於諷刺詩一事,似是念在沈夫子的情面上,平華帝倒未計較過多,只罰了夫子俸祿,免去賀濂江刺史一職。

但審刑院卻不依不饒,定要按大鄢律法執刑,常廷尉以為賀姝無辜,可按詔書判刑。

兩相爭執不下,觸了天顏,平華帝索性批了常廷尉的意見。

於是遵廷尉府處置,賀濂江處以革職,入牢獄三年。

平華帝治世數十年,當得起「明君」二字,他知自己這個六子梁驚賦是個風流花性的,他身為皇子,強行令賀姝做侍妾,旁人看來是賀姝的殊榮,可倘若她不願,安知不是犯了強擄民女之罪?

此案如此結案,倒也算的上公正。

沈年想去牢里見上賀濂江一面,左右找不到可疏通關係的人,竟只有找歲歲幫上一忙。

歲歲倒是答應得爽快,於未時引著沈年至廷尉府,聞元暮公主前來探獄,衙差不敢不敬,這便給歲歲開了門。

賀濂江見到沈年,先是一笑,又看見歲歲,面色陡然恭敬起來。

猶記得初見歲歲時他尚是鄙視之態,可此番逃過死劫,賀濂江知這其中定有歲歲幫襯,如此算來,可稱得上他的救命恩人。

沈年道:「我沒救到賀姝。」眼底隱有愧色。

賀濂江笑了笑:「我猜到了,若憑你我之力就能從梁驚賦手裡救下她,這世間哪還會有那麼多枉死之人。」

頓了頓,他看向歲歲,眼中一亮,才發現這位小殿下身上的氣質竟不同於他見過的其他殿下。

雖是同樣的貴氣在身,卻清雅不俗,眼眸更是澄澈如月。

賀濂江收回眸,輕輕道了一聲「謝謝」。

頓了頓,他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鐐銬,無奈苦笑:「沈年,我知你心中有一志,我亦和你有著同樣的志,可你已看到我如今下場,作為知己,我想送你一句話:莫要隻身擋風。」

沈年:「倘若我便是這場風呢?」

第8章

透過重重鐵桿,賀濂江看向沈年,目色複雜。

「小殿下,可否讓我單獨和沈年說幾句?」

歲歲點頭,轉身出了獄牢。

賀濂江謹慎看了看左右,才道:「沈年,我知道你不是沈夫子之子,甚至連這個名字都不是你的真名,但你放心,我會替你保守這個秘密,你和我都是同一類人,日後若我有幸能活著出去,但凡有我賀濂江幫得上忙的地方,儘管開口。」

沈年微微抬眸,得見賀濂江眼底的真摯。=quothrgt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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