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眸色微暗,讓人查探那名騎士的身份居然一無所獲。這讓克倫勞德不禁開始重新審視起文森佐,他究竟向自己隱瞞了什麼……
他親眼見證過,十年前的血夜。
奎因娜夫人倒在血泊之中,胸口的匕首如同一支被血淚滋養的玫瑰,見證著她最後的悲鳴,悽美地盛開。
文森佐在某一天突然瘋了。
他將奎因娜潔拉囚進不見天日的地牢,整整七年。他生生逼瘋了那個女人,三年後,奎因娜在地牢中自殺了。
曾經的相敬如賓、恩愛非常的夫妻,如今卻落得這般結局。文森佐沒有因此傷心、痛苦、流淚,反而露出了一個詭異而輕鬆的笑容,轉而對克倫勞德說——
「殿下,這就是我向您展示的忠心。」
而年幼的拉斐內親眼目睹了這一切。
文森佐於是笑著將目光挪向他,手指貼近唇邊,向他打了個噤聲的手勢。
「你說什麼?」芙麗婭手指一抖,手中剛換下來的婚裙摔堆在她腳邊。
「我不清楚是什麼原因致使你缺失了那段記憶。」拉斐內彎腰撿起那身白裙,捧在懷中輕輕撣了撣,他的表情蒼白而無奈:「母親親口和你說過的,不要相信父親。」
他抓著衣服的手指顫抖著攥緊。
他還是沒有將文森佐逼死母親真相告知芙麗婭的勇氣……
這段絕望而痛苦的記憶由他一個人來承受便足夠了。
拉斐內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,在和文森佐談完話後,一股強烈的執念驅使著他來看看芙麗婭。
芙麗婭馬上就要嫁人了,而自己身為兄長卻一點職責也盡不到……
之所以離家十年、總是奔忙於戰事。也只是因為他想藉此來逃避這個窒息的家,只要一回到這裡,那地獄般的一幕便如附骨之疽般纏繞上來:父親的笑容、母親的屍體,一幀幀刺痛著他。
他並不覺得自己配得那兩枚榮耀加冕的勳章,人們稱讚他的勇氣,卻不知他內心早已千瘡百孔。他並非無懼,只是將其深深埋藏。他一次次地將自己拋入戰場,用敵人的鮮血來掩飾懼色、用冰冷的殺戮來麻痹靈魂——
他分明是麻木的、懦弱的。
文森佐用母親的下場威脅他,不能給予芙麗婭「愛」。
那道永恆的傷疤將他徹底撕裂、再也無法癒合。他無法自救,更失去了伸手撫摸妹妹頭髮的勇氣。
因此只能躲在父親的影子裡眼睜睜看著、看著她善良柔軟的內心一點點被冰冷與麻木侵蝕,變成人們口誅筆伐的惡毒小姐。
他病態地安慰著自己,如果這樣她也能感到快樂的話,比起面對真相、反抗父親,她或許會活得更輕鬆些……
可當他意識到連婚姻都是文森佐的陰謀時、他無法再麻痹自己,他可怕地想到,克倫勞德和芙麗婭的相遇、相識、相愛——一切都是文森佐步步為營的局!
他究竟想要做什麼?!眾叛親離不夠,他甚至要拿走芙麗婭的真心,誘她入局,再借克倫勞德親手碾碎嗎!
他絕不會放任芙麗婭輕易嫁給克倫勞德……
拉斐內眼神憔悴地望向芙麗婭,他多想讓她逃,遠遠地離開這裡。
親眼見證過母親的悲哀、讓他生出渴望自由與平等、一個女性能夠享有與男性同等權利、同等尊嚴的意志——
因此他必須留下。
芙麗婭的表情格外平靜,她早就認清了現實,聽到這些,她也只是堅定了自己原本的想法。在這個吃人的社會環境裡,誰都靠不住,只能相信自己。
文森佐抹去母親對她的告誡,無非是想繼續順利地安排自己的計劃。
至於他想靠自己來實現什麼,芙麗婭絕不順承。
拉斐內將婚服交還給她,餘光里一道人影在窗外閃過,他繼續伸出的手在空中微微停頓,於是收回想要撫摸她髮絲的動作。
他知道自己該離開了。
「哥哥……」芙麗婭不清楚他的掙扎,只是想要通過一個擁抱來確認他的立場。
可拉斐內躲開了。
「我該走了。」拉斐內說。
芙麗婭苦笑一聲,沒有說話。
窗外,亞瑟蘭收回目光,冷冷地垂下眼睛。
他腳下踩著的草坪觸目驚心的嫣紅一片,騎士只是默默擦拭起手中染血的長劍。劍身反射著冷光,映照出青年面無表情的冷峻臉龐。
亞瑟蘭仿佛又聽見了房間內可憐的哭聲,每一次在拉斐內離開後她總會露出藏在驕傲皮囊下的軟弱。
她壓抑的哭聲如同利刃划過心臟,令他瑟縮又惱怒。
剛平復下的殺意折旋而回,亞瑟蘭舔了舔唇,已經想好了下一個死亡的目標。
角落裡的屍體被安靜處理掉了,連染血的草坪也被認真沖洗過,軟塌塌地耷拉著葉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