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哦?還有這事兒呢?」貴生道人轉怒為喜,「我徒弟果真有仙緣。」
「你一口一個徒弟,莫非那蘇郎君這般輕易就答應讓他長子入道,跟你學醫了?」無礙子斜覷他一眼。
「還沒有。」貴生道人泄氣地重新倒回榻上,「那蘇郎君說還要再考慮考慮,我與他約定,七日之後在玉局觀一敘,屆時再給個答覆。」
「對了」,貴生道人用腳踹了踹無礙子,示意道,「院中那棵銀杏底下,我埋了點東西。待我離開眉山後,你記得把樹下的東西挖出來,給我徒弟送去。」
無礙子:「你要離開眉山?就七日你都待不住,去哪兒?」
「去彭山。」
「作甚?」
「哎呀,你管那麼多做什麼!總之,你記得替我把東西送到就是了。」貴生道人嫌無礙子刨根問底煩得很。
「為什麼要我去送?你自己去,正好臨走前你和你徒弟見一面唄。」無礙子沒答應。
「不行,我去送就沒意思了。就是這種若即若離、似近非近、朦朦朧朧的感覺,才能勾得我徒弟日日惦記我這個未來的師傅。什麼都敞開來,攤開來,那就沒意思了。這一點,我還是跟你這個神算子學的呢。」貴生道人搖頭晃腦道。
無礙子看他那一臉賤兮兮的模樣就嫌棄不已,沒好氣地答應道:「行吧,我替你送。」
六日後,城南紗縠行蘇家。
窗外的竹影隨風起舞,蘇衡在窗前垂眸讀書,不時在紙上落墨,記下一閃而逝的靈感。房間內靜悄悄一片,惟有翻書的輕微聲響與毛筆摩擦紙面的聲音。
三歲的小蘇軾抱著程氏買給他的磨喝樂,在榻上安靜地玩耍。
磨喝樂是深受小孩子們歡迎的小人偶,用土摶成童子的模樣,小腳小手,煞是可愛。蘇軾手裡的這個磨喝樂是個男娃娃,做的精美,五官清晰可辨,還穿了一件碎布做成的小衣裳,比起那些無甚裝飾,幾枚銅板就有一個的磨喝樂,要精緻許多。
蘇軾玩著磨喝樂,時不時還要抬頭看看正在讀書的蘇衡,以確認自家兄長的存在。自從除夕夜過後,蘇軾更黏著他家兄長了,幾乎到了寸步不離的地步,生怕一個不注意,蘇衡又像除夕那晚一樣倒下。
「阿兄,該用朝食了。」蘇軾出聲提醒道。
自從得了貴生道人托無礙子送來的一大箱醫書,蘇衡幾乎日夜沉迷研習醫術,一得空就泡在房裡讀書寫筆記,常常忘記時間。每每多虧蘇軾提醒,這才沒有誤了飯時。
放下手中的醫書,蘇衡揉了揉眉心。前世,他繼承了老道士的醫術,又得到中醫藥大學的系統培養,早已可以獨立行醫。但是,一朝成為大宋子民,他空有一身醫術,卻難以施展。對他而言,最大的難點就是藥材的辨名。
千年來,中醫傳承雖沒有斷絕,但是在流傳過程中,卻難免由於人為的筆誤或者理解的不同造成訛傳。同一種藥材,在宋代叫這個名字,到了後世,卻可能指代另一種性味全然不同的藥材。又或者同一種藥材,宋時的名稱與後世常用的名稱全然不同。
同名異藥、同藥異名的情況相當常見,如果直接把他在後世學到的知識搬過來使用,很可能造成用藥的錯誤。好在無礙子卜師及時送來一箱醫書,他得以根據這些醫書,對藥材的名字逐一比對核實。
即便如此,在研究這些醫書時,他還是發現了許多除了藥名以外的其他問題。比如,藥材道地產區的改變。因自然地理條件的變化,大宋有些藥材的道地產區與他前世記憶中不同。就拿藥材三七來說,在明代之前,廣西才是三七的道地產區,明代以後,三七的道地產區卻成了雲南。又如,宋人以同州的地黃為最佳,到了明代,卻是以河南懷慶的地黃為道地藥材,慢慢地,醫家甚至習慣將地黃稱為「懷地黃」。
道地藥材質量高、藥性強、療效好,因此,熟悉藥材的道地產區,對一名醫師來說,是必須要掌握的技能。蘇衡嘆了口氣,若是有機會,還是要親自採藥、製藥,才能更加熟悉此時的藥材產地與性味。
再有,宋人對一些藥材藥性的認識,也與他前世所學有所不同。就拿薄荷來講,時人多用薄荷來治療風寒感冒,因此認為薄荷是溫性藥。但在金元之後,醫家發現薄荷用來治溫熱病更具療效,漸漸就將薄荷定為涼性藥。
雖然有著前世記憶這個作弊利器,但是行醫開方,治病救人容不得絲毫馬虎。蘇衡不敢妄自托大,自認為還是要跟著當世名醫,潛心學習,方能獨立出診。再說了,就算他現在打包票說會診病開方,又有誰會把一個五歲小兒的話當真。
貴生道長想收他為徒一事,蘇洵早在蘇衡甦醒那日就告訴他了。次日,蘇衡又收到了貴生道長托人送來的珍貴醫書。其實,蘇洵本人對入道一事並不反感。醫者,道也。大道三千,以醫為道,又何嘗不是一種道。
「阿兄——走啦~」蘇軾見蘇衡又陷入沉思,久久不動,只好自己慢吞吞地爬下床,邁著小短腿「噠噠噠」地跑到蘇衡跟前,抱住了蘇衡的手,來回搖晃。
「嗯。」蘇衡回過神來,揉了揉蘇軾的腦袋,拉著他這塊小黏糕往正廳走去。
先用飯吧。等明日去玉局觀見了貴生道長,也許他就能多一位師傅了。
第17章 玉局功法正月初七,蘇洵帶著蘇衡如約……
正月初七,蘇洵帶著蘇衡如約來到玉局觀。蘇衡身後還跟了個「小尾巴」蘇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