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時,好不容易有個人看上了他,卻一直講價。他渾身都很痛,衣服濕噠噠地黏在身上,說不出的滋味,頭也是昏昏沉沉的。
那人不知為何,好似又不打算買了,轉身欲走。那是他第一次主動地上前,為了活命,抱住別人的腿,說出那句話——
「別丟下我,我會有用的。」
後來,他如願被那人領了回去,成了一名暗衛。
他也是後來才明白,那人只是在壓價,才佯作不買他的樣子。無論他那日挽留與否,大概都會被領回來。
只因為他那張臉,實在太像主家少爺了。
他們需要一個暗衛,亦需要一個替身。
「你日後名魏策。為主子所驅策,不得有二心。」
同樣的樣貌,不同的出身,一個張揚恣意,一個沉默寡言,他們又何止雲泥之別。
做暗衛那些年,他不僅要習武,亦要訓練儀態,行走坐臥需得挑不出錯來,偶爾會替少爺入學,偶爾出席某些場合,以便必要時被推出去替主赴死。
會有這樣的時候嗎?他不知道,只能一味努力,好像努力活著就是為了死去。
幾年裡,他個字長得飛快,已漸漸高過少爺,他開始被勒令少食。
感受著腹中空空,魏策臥於樑上,盯著在投壺的人。與自己相同的臉,卻笑的那麼開心。
一個錦衣玉食的少爺,會有什麼危險?他想不出,但日復一日的教習下,他學得頗有成果,卻也越來越被忌憚。
到後來,他動輒會被少爺喊過去跪著,聽他訓斥。
魏策恨過,但茫然更多。自己究竟還算不算一個人?作為一個影子存在,他真正擁有的,似乎也只有這個名字。
直到有一日,府上亂了。
他和少爺換了衣服,他還是第一次被這麼多人簇擁著,向外逃命。不用死了嗎?跑出門他才明白,漸漸放緩了腳步,直至被追上來。
說是要他逃命,卻被暗暗抓住了手腳。再後來……他戴上了鐐銬,開始跟著這家人流放。
為什麼?
「什麼為什麼?」林雲清的目光,緩緩滑過魏策的臉。
他好似並未完全清醒,像是陷入了幻覺或者夢魘中。緊緊握著林雲清的手,眼睛半睜著,卻盈著她看不懂的神色。
就好像……一個存了死志的人,卻又心有不甘。
這想法一閃而過,讓林雲清心中沒來由得一跳。她垂下眸,看著魏策用力到指節發白的手,不再掙扎。另一隻手緩緩上移,捂住了魏策的眼睛:「沒有那麼多為什麼……你只是需要休息。」
聽到這個聲音的那刻,魏策只覺得自己好似被人從黑沉的沼澤中挖了出來,劫後餘生,又能大口喘氣。
魏策頓了頓,片刻茫然後,輕輕眨了眨眼。睫毛掃在林雲清掌心,有些微癢。
「……雲傾?」魏策輕聲開口,有些遲疑。
林雲清:……
清醒了?她忙將捂住他雙目的手移開。
魏策卻好像第一次見到她一般,認真地端詳著林雲清,手仍舊握住她不放。端詳良久,輕笑一聲,像是自言自語般:「怎麼可能?」
話畢,手上驟然用力。
眼下的姿勢本就有些不便,林雲清被魏策一拽,整個人更是驟然失去平衡,頃刻間倒在了他懷中。
林雲清額頭撞在魏策胸口,口鼻間俱是魏策身上的淡淡皂莢香,這香氣本來微弱,卻因他身上的熱意被蒸出來,充斥在林雲清的口鼻之間。
她只來得及驚呼一聲,便僵住了,這麼近的距離,又一次……
魏策將人按在胸口,伸手放在林雲清腦後,以一個環抱她的姿態,如珍似寶地護在懷裡,聲音卻帶了點祈求之意:「既然是夢,你能不能別厭煩我……」
林雲清咬咬牙,在魏策懷中抬起臉,蹙眉看向他,聲音提高了一些:「魏策!」
魏策輕撫林雲清髮絲突然頓住,隨即猛地鬆開。林雲清:……
林雲情趕忙起身,退開一些,盯著眼前仍有些茫然無措的魏策。
他強撐著起身,靠坐在床頭。人仍舊是滾燙的,眼中是一層淡淡水光,透著些困惑,伸出手揉了揉額角。待他看清林雲清打量神色後,目光便有些躲閃。
「醒了?」林雲清歪頭問道。
魏策頓了頓,點點頭,聲音喑啞道:「多謝。」他見到林雲清,一時間有很多話想說,卻不知從何說起。
要說什麼呢?他以為剛剛是在做夢,所以如此舉動……以及,他那日並沒有傷張伯山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