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恆笑道:「總歸上了些年紀。」
秦灼拈動掌中油跡,「哦,點我。我可比你要長兩歲。將軍這是暗示我紅顏未老恩先斷呢。」
他常年被稱貌勝好女、質類楊花,平素最恥以此作比,原來情到濃時,肉中刺也能拔出來做調情。
蕭恆不講話,手掌也稍稍抬離,剛要起身去擦手,眼前卻撲地一黑。
一兩息後,蕭恆恢復夜視能力,見秦灼放遠熄滅的燈台,倚在行軍榻頭看他,雙眼幽幽發亮。
他低聲道:「往後沒這等空閒,也就這兩天。你不趕緊。」
他兩腿一帶,蕭恆也十分順從地俯身壓下來,兩臂撐在身邊。秦灼一抬臉,鼻息正好吹在他臉側,「褲子都脫了,油也是現成的。你……」
秦灼突然出一聲,睜大眼睛,一瞬茫然地抬眼看他,下一刻已恢復笑意,勻了勻氣:「我還道,將軍是個能忍的,原來早就……搭箭在弦了。」
蕭恆不講話,也難得沒有先吻,較勁似的盯著他的臉。
秦灼抬頭要夠他的嘴唇,每次快要觸到,那人就突如其來地蓄力。幾番下來他也惱了,斷斷續續罵道:「你長嘴幹什麼的,不親……不幹了、我睡覺……下去。」
蕭恆抵緊他,在嗚咽出口前終於堵住他的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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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灼軍令一下,全軍上下還真採買置辦,看上去打定主意要過這個年。連李寒那邊的帳簿出項上都不是軍械糧草,而是新買的雞鴨腊味、糯米山貨,只爆竹和煙花就拉了十車。陳子元還領命從周邊城中請了廚子,全等年夜做流水席。
秦灼立在營地前指揮掛燈籠,陳子元避著燈籠穗子,壓低聲音道:「都準備好了。只是殿下,咱這麼大張旗鼓,明擺著下套子給他鑽,秦善會信嗎?」
「當然不信——再往右點。」秦灼看一盞花燈掛好,「但雙方對峙,他一定是先主動出擊的那一個,幾時出擊也是他一把子的主意。」
陳子元心領神會,「他雖不會全然按咱們的心意,但我們有了動靜,他就得岔咱們的空子。這樣一來,還是被牽著鼻子走。」
不管先發還是後發,制人才是要緊。
陳子元轉頭問:「殿下覺得,秦善會在什麼時候出兵?」
秦灼不答,反問另一件事:「今年的光明錢也該鑄好了。」
陳子元道:「是,鑄幣司趕眼力,一早來打了招呼,不往王城送,全都送咱們這兒。」
秦灼招手,低聲耳語。
陳子元雙手一抱,「殿下放心,一定安置妥當。」
秦灼拍拍他肩膀,抬臉看燈,徐徐笑道:「他是過不了年了,咱們麼,倒能過一半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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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年夜,煙火光芒開滿天際。
秦善登城而望,面色陰晴難辨。哨子快步跑到他身邊,跪地拜道:「回稟大王,那邊真的連崗哨都撤了。卑職數次查探,的確沒有人。」
秦善眉頭未展,揮手示意他退下。
衛隊長帶刀立在身邊,上前請示,「請大王旨意,是否今夜突擊?」
「我這個侄子,有的是這些算計心思。撤去崗哨,顯然是要誘我上鉤。」秦善手按城牆,「數日大張旗鼓操辦年夜宴,不就是引我我率兵突出,他好將我一網打盡?」
「大王英明睿智,已然洞察秦灼奸計。只是不知咱們何時動手?」衛隊長謹慎問。
「當然是他以為魚已在鉤,要收鉤離岸的時候。」秦善笑了笑,「他不是想要大公的名分呢,過年了,就給他送些威風的賀禮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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肉香酒香四溢,划拳聲、說笑聲、酒碗碰撞聲瀰漫營地。
秦灼又滿一碗酒,蕭恆坐在一旁,調好料汁,將魚生遞給他。
秦灼笑道:「你別光顧著我,嘗嘗,這可是地道的菊花魚生。在北方吃不到的,絕對不腥。」
蕭恆便挾一筷子吃,秦灼吃一口酒,問:「彈牙嗎?」
蕭恆點點頭。
秦灼自己也撿一筷子嚼,「特地請的西城鋪子的師傅,他家專做魚生幾十年了。小時候阿耶常帶我去吃,我還同那師傅的姑娘相談甚歡。」
蕭恆問:「談什麼?」
秦灼卻不答了。
蕭恆也不催問,從鍋中撈出海味盛給他。
秦灼見他不接招,一時覺得沒意思,瞧見他給自己剝蝦肉的手,又突然想笑。他便微笑道:「我同那女孩兒講,你阿耶的手藝這樣好,以後就算我娶了夫人,也要帶他來嘗的。」
蕭恆抬眼看他。
煙花宛如天花繽紛,光芒下秦灼笑意粲然。大歡鬧的篝火旁,世界突然安靜下來,兩人靜靜對望,天地靜靜荒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