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灼結系紗巾,將另一邊衣襟給她掩好,「敵不動我不動,是得靜觀其變。」
他伸出手,「扳指。」
秦溫吉抬手,青石虎頭正咬在她的拇指。她睫毛一扇,笑道:「怎麼,這麼著急。」
秦灼道:「我要拉弓。」
秦溫吉旋下扳指丟在他掌中,又從一旁拿過落日,讚嘆道:「的確是把好弓。」
秦灼戴上扳指,看向秦溫吉。
秦溫吉把弓遞過去,活動了活動未傷的手臂。
秦灼沒有多說,從榻邊站起,「這幾日吃得清淡些,炙羊肉少吃,我瞧瞧這邊有沒有骨頭,有叫阿雙煲點湯。」又對陳子元道:「一會去我帳中議事,叫她歇息,有什麼事你講給她。」
秦灼一走,秦溫吉就沖陳子元伸手,「酒。」
「不叫你吃酒。」
秦溫吉瞪他。
陳子元側身護住腰間酒囊。
秦溫吉猛地用傷臂去奪,陳子元不敢用力,酒囊被秦溫吉薅在掌中。她咬掉酒塞,仰頭就吃。
陳子元從榻邊坐下,「行了行了,過過嘴癮就罷。」
秦溫吉酒囊沒塞拋給他。
陳子元雙手接過,沒有嬉皮笑臉,斟酌道:「殿下沒有多說,但溫吉,你今天先是索弓索扳指,後又違抗他的調令……」
「我敗了嗎?」
「的確你早回一會晚回一會沒什麼大礙,不過……」陳子元一愣,「你不會就是因為『沒有大礙』,才公然不聽調遣吧?」
秦溫吉只道:「將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。」
「可你沒有在外。」陳子元道,「殿下就在後方看著!」
「看著,沒有出戰。」秦溫吉看向他,「首戰的士氣在我這裡。」
陳子元心中有個可怕的揣想,不敢宣之於口。
秦溫吉抬眼瞧他片刻,哈哈笑道:「看你這芝麻大的膽子。他到底是秦灼,我也不是秦善,他都敢把弓交給我,你怕什麼?正是因為我不會做秦善,才更得摸摸這是個什麼東西。」
陳子元喃喃:「什麼東西?」
秦溫吉舉酒又吃一口。吞咽時撫摸拇指,像在蹭干指上酒漬。
她搖搖酒囊,笑道:「是個好東西。」
像種癮。
***
臨近年關,天氣愈發寒冷。南秦冬天濕冷尤勝潮州,為免腿疾復發,蕭恆睡前睡後都要給秦灼揉膝蓋。
夜色已深,陳子元一進帳,見這情形剛要退,秦灼已問:「鑒明回來了?」
陳子元上前低頭抱拳,「是。鑒明帶人輪番叫陣,秦善就是不肯出戰,看那樣子是要拒守到底了。」
秦灼冷笑一聲:「如今咱們已經兵臨城下,他也沒有別的援兵的退處。固守不是長久之計,肯定在打旁的算盤。」
他輕輕一嘶,蕭恆手上勁道便放鬆。秦灼雙臂倚在枕上,抬頭思索片刻,突然道:「這樣,不打了,拾掇拾掇過年。你著人去周邊採買年貨,咱們人多,牛羊好酒不能少,煙花也算上,到時候大夥一塊熱鬧熱鬧。」
他著意道:「從即日起開始置辦。繃了這麼久,也該鬆快些了。」
陳子元會意,「卑職領命,弟兄們少小離家老大回,正想家想得不行哪!」
帳子放落,榻邊油燈燒了一半,燈火微微間油脂香氣淡淡。秦灼兩腿皆在蕭恆手下,伸腳踩踩他膝蓋,笑道:「你們北邊就知道吃餃子。我地地道道的南方胃,那幾年噎了個夠嗆。這回叫你嘗嘗我們這邊的。」
蕭恆把藥油搓熱,給他按揉腿根xue位,「你們吃什麼?」
「阿耶一般先叫人上肉燕,我愛先吃魚生和血蛤。然後生爐子,然後是年糕、糖環,最後吃湯圓。」秦灼道,「從前都是阿耶給我們包湯圓吃。」
「以後我給你包。」
「我還以為你就會下餺飥。」
「可以學。」
秦灼攏一攏被子,「不得了,這麼大個將軍給我洗手作羹湯,這是我修來的福氣。」
蕭恆問:「冷?」
秦灼笑道:「我的腿比你的手都熱。」
他說著要去拉蕭恆的手,蕭恆手中淨是藥油,剛要避,卻被他握了個結結實實。秦灼不免皺眉,「天雖冷,到底比北方強些,怎麼手比之前在長安涼這麼多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