對方一上前李寒就分辨出到底是誰,冷靜地抬頭瞧他,這人怒目瞪視他,拿下巴指了指停靠一旁的轎子。
青不悔雖已罷相,也遠出權力中樞,但到底是輔佐先帝的舊臣。蕭伯如特地恩准青不悔入宮可乘轎代步。
那是青不悔的轎子。鄭素應當是坐轎陪同他來的。
看來鄭素在這裡接應自己,也是青不悔的意思。
趁著宮衛巡邏的空檔,鄭素抬腿就是一腳把李寒踹進轎里。聲響引起宮衛注目,他便扶住額頭,做一副不慎撞頭的吃痛表情,歉意笑笑,也鑽進轎中。
李寒直身坐著,並不瞧他。鄭素冷哼一聲,撩袍從他對面坐下,向外道:「走吧。」
轎夫都是青不悔自家所用,絕非多言之人。轎身微微晃動里李寒抬起眼,鄭素正目如冷箭地射向他。
二人一時無話,片刻後,鄭素方冷笑一聲:「先是欺師,再是附逆,還敢大搖大擺地進京,你是真的不嫌命短。」
李寒只說一句:「主憂臣辱,主辱臣死。」
鄭素嗤道:「這就不把自己當陛下的臣子了。」
李寒道:「我是大梁朝的臣子。」
從前他這樣講話鄭素還覺得有趣,如今因人而厭,最憎惡他這些言語機關,不免語帶嘲意:「哦,那陛下給你這忠心耿耿的大梁朝的臣子什麼賞賜?」
「陛下賜了我一盞酒。」
鄭素麵色一變,「你飲了?」
李寒頷首,「這是君恩,安能抗旨不尊。」
「你他媽還怕抗旨不尊!」
鄭素真想破開他這腦瓜子瞧瞧,裡頭他媽的裝的到底是算盤還是漿糊。他當即薅住李寒領子把人提到面前,往身邊一丟,翻手去扣他的脈象——
摸了好一會,鄭素抬頭,有點不可置信。
李寒對著他眼神,一攤手。
鄭素一把揪住他衣襟,咬牙切齒道:「你他媽再耍我一次,我擰掉你腦袋當球踢!」
李寒一臉任君宰割,「我說了,一盞御酒而已。」
鄭素猛地鬆開他,冷聲說:「你如此不忠之人,陛下天恩浩蕩,竟沒將你一杯酒毒死。」
李寒整理衣襟,「你怎麼斷定,皇帝沒有此意?」
他看向鄭素,「我飲的酒無毒,並非皇帝所賜之酒無毒。」
鄭素眉頭擰緊,「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
「當然是酒被換了。」
我還不知道酒被換了?
鄭素氣不打一處來,懶得和他糾纏,又問另一樁事:「蕭恆到底去了哪裡。」
李寒道:「我若知道,進宮的就另有其人了。」
鄭素看他片刻,說:「李渡白,你再給我滿嘴跑馬,我這就把你丟出去。」
李寒看了他一會,問:「幾時了?」
鄭素揚聲問過轎夫,道:「午時三刻。」又冷笑一聲:「人頭落地的好時候。」
「那能同你講了。」李寒唔一聲,「將軍自然已經出城。」
「不可能。」鄭素截然道,「城門嚴鎖加強兵力,專門為了提防他。他就算有通天本事,也逃不過京衛的重重篩查。」
「他出不去,自然有人能出去。」李寒道,「崔清頭七,會有一些之前未到場的舊交去陵前拜祭。」
鄭素聽出他所指,不很確信,「許仲紀?」
李寒不答,只一攤手。
鄭素壓低聲音:「你再和我玩這些顧左右而言他的花樣。」
李寒聳聳肩,一副信不信由你的樣子。
鄭素沉聲道:「蕭恆一走,陛下雖不會把清河郡夫人怎麼樣,但京中細柳營有一個算一個誰都逃不過!你蕭將軍的命是命,他們的命不是命嗎!」
「細柳營可是叛軍。」李寒看向他,「小鄭將軍,你也覺得他們罪不至死,是不是。」
鄭素目光一暗,抬手掐住他下頜。李寒很少在他臉上看到這種陰鷙表情,他被青不悔教養得太好了,好得差點叫所有人忘記,他是八歲那年為報父仇,抬著一口三十餘斤的重刀將叛徒脖子一點一點磨斷的人。
鄭素一字一句說:「你再跟我動一下你那些話術,我就掰斷你一根手指,我說到做到。」
話畢,李寒未有絲毫懼色,卻輕輕嘆口氣,像遷就一樣地開了尊口:「他們也跟著出了城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