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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寒迎上前去,拱手道:「崔將軍英靈猶在,將軍如此佩刀登堂,只怕不太尊重。」

范汝暉也不生氣,只笑道:「在下奉陛下旨意,追送香燈香燭,再賜清河郡夫人金絲燕窩三盞,做補益身體之用。」

楊夫人不好推辭,叩謝皇恩後延請范汝暉入內。范汝暉敬上三炷香,對李寒道:「陛下有旨,詔鎮西將軍蕭恆進宮議事。」

來了。

蕭恆若奉詔入宮,絕對會被皇帝當廷格殺,這次沒有燈山和秦灼做援助,他蕭重光再身手強悍,也不能再度突破宮門。但他若不肯進宮,范汝暉立即就能以抗旨不尊之罪將他立斬於此。

進退皆是死。

不料,李寒卻滿面愁容,急聲道:「將軍不問,臣今日也要求告將軍。昨夜蕭將軍遇刺,來人口口聲聲稱是奉陛下之意,要清除叛逆、以示君威!但臣私心揣度,陛下之德昭若日月,實乃萬世難出之明君。怎會效兔死狗烹之行,如此薄待有功之臣?」

反將一軍。

雙方心照不宣地揭過彭蒼璧一事,似乎刺殺蕭恆只是彭蒼璧一人之舉。范汝暉又問:「那刺客人在何處?」

「未曾得手,已然遁走。」

「青天白日,竟有如此損害陛下聖德之事!」范汝暉豎目道,「若得此豎子,我定將其碎屍萬段。不知蕭將軍傷勢如何?在下合該問候。」

「這就是第二樁棘手之事。」李寒唉聲嘆氣,「昨夜刺客刺殺未遂,翻窗而去,將軍當即追去捉賊。誰知今日天光大亮,將軍仍未回還。細柳營的各位兄弟已出動找尋,但至今仍無將軍音頻。」

李寒滿面愁容,「將軍如今吉凶難料,更是下落不明。只怕,暫時難以進宮面聖。」

蕭恆失蹤了。

這話范汝暉決計不信,但金吾衛能包圍崔府,卻絕不能查抄崔府。先不說他無法證明李寒是空口白牙地扯謊,而今崔清屍骨未寒,若要搜府,只怕京中立即生亂。

好一手金蟬脫殼。

范汝暉看向李寒,臉上仍笑意淡淡,「既如此,還請李郎隨我進宮走一趟。我一個粗人,只怕話也傳不妥當。箇中因由,還是李郎面聖奏對更好。」

蕭恆若逃,李寒便是在手人質。就算他真的離京返潮,摘掉李渡白的軍師腦袋也絕對不虧。

這似乎正在李寒意料之內。他振袖拱手,欠身說:「勞煩將軍帶路。」

起身時,他不著痕跡地看了楊夫人一眼。

楊夫人送他們出府,輕輕垂首。

***

皇帝召見蕭恆,特意遣來轎輦。看上去是萬丈恩寵,實則是作為桎梏以免他半路脫身。如今蕭恆不在,李寒很坦然地拱拱手,「臣卻之不恭。」

轎子油壁,裡頭卻是鐵皮。轎簾垂落,在搖晃里隔斷李寒視線,他閉目端坐,只放大了聽覺:

金吾衛穿過街衢,轎外傳來討價聲、叫賣聲、風車轉動聲、小兒嬉鬧聲,漸漸,這些聲音潮水般向後推遠,李寒便聽到一陣巨大的宮門開啟之聲,像一類野獸大開血口的聲音。宮門龐然的影子淹沒轎頂後,那副鐵齒銅牙當即轟然合攏。

不多時,轎子落地,范汝暉說:「李郎,請吧。」

李寒打簾而出,眼前,一派巍峨的含元殿。

他正冠整裾,抬步邁上宮階。

和他第一次站上含元殿時一樣也不一樣,殿中依舊百許燈火,卻撤掉了雀影龍紋的紗緞。並非因為靡費,而是新君不喜歡。如今滿殿高懸全新的帷幕,不一樣的花色紋理,一樣的一厘千金。

殿上寶座空空,只賀蓬萊立在香爐旁。

階下對放兩把椅子,一把椅中坐著一人。

李寒對那人深深一拜,又向賀蓬萊揖手,「敢問天使,陛下召見所為何事。」

賀蓬萊不答,道:「李郎請坐。」

李寒沉默片刻,撩袍與那人對坐。

賀蓬萊道:「面前之人,你認得。」

李寒頷首,「是,青公。」

賀蓬萊笑道:「李郎有器量,對著從前的座主,連一聲老師都不肯叫。」

李寒看向青不悔,「臣已自絕青門,青公與臣,分同涇渭。公之恩澤,臣不被蒙;臣之罪孽,毋擾公身。」

「好一個分同涇渭。」賀蓬萊輕輕一哂,「青公座下的好學生。」

李寒還是問:「不知陛下召見,所為何事。」

賀蓬萊道:「玉升二年,陛下大赦天下,恩允你赴西塞行監軍之職。如今齊軍敗退,卻不見你回京述職,反而追隨蕭鎮西據兵在外,形同謀逆,這是無君;青公與你授業有恩,元和十六年你卻當廷彈劾,立青公於危地,這是無師;君父師父俱為爾父,你眼中是否有父也無需再論。都說百善孝為先,又言臣以君為綱,你君父背離,又安得立於天地?李郎,陛下想問問你,天地君親師你一概拋舍腦後,是否還敢妄稱正義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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