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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恆蹲下身,摸摸他的腦袋,由他母親將他抱走。接著,他就著這個姿勢雙膝落地,說:

「是我。」

人群沉默了。

蕭恆沒有等待人們接下來的反應,一個頭磕在地上。

「元和十三年官道劫糧者,是我。」

他額頭抵在地面,聽到嗡鳴的議論聲,分辨出其中包含的複雜情感色彩。他不清楚人們粗重的喘息是由於掙扎還是由於憤怒。他不清楚潮州人民如今看待他,是死而復生的英雄,還是窮凶極惡的禽獸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可能一刻兩刻,也可能千年百年,蕭恆有些麻木的腦袋裡終於迴響起一串腳步聲——由人跌跌撞撞向他跑過來——是打是罵還是咬死他,他都認了。

下一刻,他被人緊緊抱在懷裡。

抱住他的是個老婦人,是質問過他、怨恨過他、問他為什麼沒有死又求他好好活著回來的那個堅強苦難的老祖母。她像拍打自己的兒子或者孫子一樣拍打蕭恆的後背,哭著說:「不要緊,不要緊……只要你活著……老天爺,只要他活著!過去的事我們不提了,都不提了!」

她的上前像是一個信號,人群當即向他合攏,千萬雙手柄他攙扶起來,千萬滴眼淚灑在他的臉龐他的傷口上,像甘霖滋養皸裂的土壤。他們抱著他失聲痛哭,又紛紛跪在地上沖天磕頭,感謝老天把他送還回來,感謝老天還給他們活生生的兒子,而不是冷冰冰的屍體。

潮州感情複雜喜極而泣的痛哭聲里,蕭恆眼前浮現起攻陷英州的畫面。沒有一絲一毫的延誤,面對流言的挑撥,潮州營選擇相信自己的眼睛。哪怕李寒為人麻倒無法掌控局面,在短暫的騷動後,各營長官統調麾下,讓整個計畫履行得天衣無縫。

戰後石守誠被捆縛上前,眾將士怒不可遏,要推其斬首。

石守誠的質問正如今日的情形——你真的能昧著良心,讓你坑害的人對你感恩戴德嗎?

呂志鴻年輕氣盛,當即喝道:「將軍,不殺這廝,留其作甚!」

面前是無數雙噴火忠誠的眼睛。

戰事未結,內亂又起,蕭恆知道這不是認罪的好時機。

他也知道,只要他矢口否認,潮州人民依舊會像信賴父親一樣信賴他。

但他認罪了。

……

街盡頭,梅道然長舒口氣,對一旁雙手抄袖的李寒道:「我是真怕把他生吞活剝了。」

李寒望向不遠處抱頭痛哭的場景,冷靜道:「不至於此。潮州自從追隨蕭將軍起,就已經變成一塊朝廷要割的腐肉。藍衣,你覺得如果將軍落敗,潮州會不會傾力為他復仇?」

梅道然渾身一凜。

李寒的聲音繼續響起:「潮州的確需要蕭將軍,但退而求其次,他們至少要有一個能夠保全滿城的領袖。有道成王敗寇,誰是這場戰役的贏家,誰就是潮州的新主。如今將軍戰勝,他的根系扎在潮州,而潮州能依靠的只有將軍。逝者已矣,生者還要繼續活下去。這樁陳年舊事就此揭過,是潮州既往不咎,將軍對此只會更加感恩戴德。」

梅道然打了個寒噤,許久方緩緩吐出口氣:「令人齒冷。」

李寒反而笑了笑:「人之常情而已。而且我相信,這只是極少數人精明的算計。百姓們依舊對他抱有樸素的感情,將軍更夠生還,大夥是真心高興。對於他從前的罪過,他們也是真心寬恕了。」

梅道然盯著人群看了一會,突然說:「你是故意的。」

李寒轉頭看他。

你任由影子把他劫糧的消息大肆宣布,除了做局之外,就是要看到今天這個局面。梅道然說:「你要潮州認清這個人,不是聖人,再由他們決定他是不是真的惡人。」

「事情不會因為閉口不提就不存在。」李寒語氣平靜,「這件事雖然隱秘,但能傳播出去,說明並非密如天機。潮州是將軍的本營,必須具有毫無芥蒂的鐵的忠誠。而且這件事是將軍的一塊傷疤,不直面它,這塊疤永遠不能揭過去,他永遠是個罪人。」

梅道然嘆道:「拚死拚活落得個任殺任剮,這叫什麼事?」

面對他的氣餒,李寒報以一抹神秘的微笑:「藍衣,還是那個問題,如果蕭將軍落敗,潮州會不會他復仇。」

梅道然沉默片刻,「我不是個賭徒。你看上去像,其實也不是。」

他似乎什麼都沒說,李寒卻笑了笑。準備轉身離開時,他聽到梅道然喃喃問:「你說,他真的能把這些事揭過去嗎?」

「不,」李寒回頭,看向金陽之下,人群簇擁中的蕭恆。

「所以我才選他。」

***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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