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恆問:「她是英州的人?」
梅道然搖頭,「是賀蘭蓀的人。」
他瞧瞧蕭恆臉色,繼續道:「我已經派人查清了,錦水鴛的火藥的確是英州的手筆。真別說,英州柴有讓可真是個不得了的人物,勾結影子,和賀蘭蓀還有交際——不過賀蘭蓀另藏鬼胎,想叫潮州英州兩虎相爭,他好坐收其利。然後他就把蘇小雲派來,讓她接近潮州營高層,查找間隙。」
蕭恆瞭然,「她接近盛昂是蓄謀已久。」
梅道然點頭,「後來盛昂戰死,你自己出錢供養這些軍屬遺孀,但凡所求無有不應。這就給了她新的機會。」
「秦少公寫給潮州報平安的書信先送到驛館,再轉送到州府。那天蘇小雲也在。」梅道然說,「再過一個月是盛昂的生祭,她做了幾件衣裳,要由驛館送到西塞去燒。就這麼著,少公的書信給調換了,變成每日無事發生的邸報中的一份。」
蕭恆倒吸口冷氣。
也就是說,秦灼那封寫明在羌地無恙的信落在蘇小雲手裡。而蘇小雲恰是羌君的人。
梅道然也是後怕,「幸虧少公下手利落早早把羌君端了,倘若蘇小雲把這封信送到賀蘭手上……」
他感覺蕭恆身體突然顫抖起來,寬慰道:「這是天命所在,你們兩個都福大命大。現在不是好好的嗎?」
蕭恆調整好呼吸,臉藏在椽木陰影里。再抬頭,神情已然平靜。
他囑咐:「師兄,你在外面等我。開門。」
***
牢房鎖鏈打開時,女人抬起頭。燈火照耀下,她毫無脂粉的臉更像一隻爬出古墳的野鬼。看到蕭恆的一瞬,她平靜的臉上甚至有些大無畏的含義。
蕭恆叫:「蘇小雲。」
蘇小雲搵了搵鬢,向他俯身下拜,「拜見將軍。」
蕭恆問:「這是你的本名?」
「不是。」蘇小雲有些自嘲,「花柳之地,哪個記得本名。」
蕭恆沒有寒暄的打算,直切主題:「你是什麼時候起為賀蘭蓀辦事?」
「五年之前。我女兒得了癆病,妓館把我們娘兩個趕出去。羌君赴宴路過,見我們可憐,施以援手。」
「你當時在羌地的妓館?」
「不,在江南。」
「你一直在江南?」
「本家在北邊,早年遇人不淑,家鄉又罹患大難,被賣去長安。又多地輾轉,才到江南。」
蕭恆頷首,「這麼說來,賀蘭蓀對你有大恩。」
蘇小雲道:「再生之恩。是故羌君但有驅遣,我無有不從。」
「賀蘭蓀多疑心深,只因報恩,便全然信你?」
蕭恆盯著她的臉。蘇小雲不像積年訓練的奸細,她的表情沒有老練掩飾的痕跡。他看到她眉心一顫,像一枚柳芽瑟縮於春寒,依稀能看到千金買其笑的舊日容顏。這蹙眉的神情很面善。
「我隻身重返中原,我女兒……在他手上。羌君在幫她治癆。」說到這裡,蘇小雲語帶哽咽,「病癒還是病死,俱在他一念之間。」
蕭恆心中有了判斷:「梅子說你自首是在我甦醒之後,其實不是這個原因。你是聽到了賀蘭蓀的死訊,才決意投案。」
「你想求我找你的女兒。」
蘇小雲的身體一下子癱軟,她伏在地上失聲哭訴道:「我以為羌君心愛秦少公,只是伺機想逼他就範而已,實不知他有竊州殺人的心!我知道我罪大惡極豬狗不如,但聽聞將軍是皇天貴胄仁人心腸……將軍——侯爺!侯爺既是前朝皇子,普天之下俱是侯爺兒女,求侯爺救救她吧!孩子無辜啊!」
「她父親呢?」
蘇小雲慘笑:「賤妾此等處境,哪裡去找她父親。」
蕭恆默然片刻,「盛昂臨終有言,要我好好照顧你。」
一串眼淚從蘇小雲眼角垂落。
「盛郎……他是個好人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