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6頁(2 / 2)

李寒並沒有分毫意外。蕭恆發覺,甚至是他在循循善誘,讓自己找到答案。

片刻後,李寒輕輕嘆口氣,他很少這樣嘆氣,似乎在懷念什麼人。他道:「我曾對一個人說,君如劍器,臣為鑄者。頻經打磨,才能鑄得一把好劍。」

「但是我錯了。」

「我一直在想『矯正』君王,把鈍劍磨利。但若材料為下品,要做上好劍器是不可能的事。」李寒目光微冷,「肅帝昏庸無能,家師變法只得以失敗告終。今上有野心也有手腕,但她坐在天上,眼睛不會往地上看。君王永遠捍衛特權,他們永不能鑄成好劍。」

蕭恆緩慢道:「你要廢皇帝。」

李寒說:「我要廢皇帝制。」

如聞驚雷。

見他神色凜然,李寒笑了笑,示意蕭恆不必緊張,「但這不是一代能成之事。這件事得有人帶頭干,那這個人必須是萬眾歸服的領袖,也就是古往今來世俗意義里的『明君』。也就是說,我要廢皇帝制,首先要扶植一個『以廢帝制為目的』的皇帝。他登基的意圖,是創建一套嶄新的制度來廢黜他自己。」

話到此處,李寒雙手一攤,「無稽之談吧。我也這麼想。人人都說我是瘋子,我一度也覺得自己真的瘋了。想想看,世間怎會有如此殺身成仁之人?」

他望向蕭恆。

「但將軍,我見到了你。」

帳外風沙磅礴,帳中也晦暗,兩人兩雙眼是僅存的光亮所在。蕭恆有一陣沒說話,再開口問道:「你什麼時候動的這念頭?廢皇帝制。」

李寒聲音有些悠遠,「在下曾經有幸,在御史台獄待過三天。」

那是李寒想過放棄的至暗時刻。

背離青不悔沒有打垮他,大雪天的宮門下,王朝的腐朽和士子的鮮血血把他壓倒了。天翻地覆的三日裡,他在御史台獄邁入天人之境,度過了自己地覆天翻的三天。

我要螳臂擋車嗎,我要蚍蜉撼樹嗎。有用嗎。我做的一切有價值嗎。我犧牲的一切有回報嗎。善人能善終嗎。惡人能惡報嗎。百年之後,會有人記得我嗎。

我的堅持有意義嗎。

我還要堅持下去嗎。

渾渾噩噩間,李寒抬頭,一縷天光自窗投入,將牆壁照亮。

這是元和十七年初御史台獄的牆壁,也是元和十六年初京兆府獄的牆壁。元和十七年的李寒蓬頭而坐,眼看一年前的自己作詩罵君王后,抬腕在壁上奮筆而題——

我為生民叫帝閽。

……

這是死去活來的三天。時值隆冬,梅花滿溪,寒冰如血。正是這芳菲死去、正義死去、希望死去的三天,李寒的屍體和落紅東流了,隨他的故人西去了。李渡白的魂魄新生了。跨出監獄的那天,距他成為國朝的大相還有三年。

李寒想,我要鑄一把嶄新的劍,從頭開始。

現在他找到一塊好材料了。

暗帳中,李寒起身,斂裾,雙手揖抱,「此乃逆天之舉,稍有不慎碎骨粉身。在下以命相邀,將軍可願捨身同行。」

蕭恆從榻前立起,對他躬身一禮。

「我必不負君。」

***

隆冬已至,甘露殿便供了四尊蟠龍暖爐,入門便覺暖如春日。彭蒼璧接旨在手,上方蕭伯如持起茶盞,道:「辛苦彭卿親自去西塞跑一趟。」

彭蒼璧跪地抱拳,「陛下所命是臣本分所在,何言辛苦?」

蕭伯如道:「依卿所見,蕭恆是否會移交兵權?」

「只怕要負隅頑抗。」

「那便是抗旨不尊。」蕭伯如點到為止。

彭蒼璧道:「臣明白了。」

思索片刻,彭蒼璧還是道:「西夔營久在蕭恆麾下,若受其煽動,很可能會行從附逆。是時……陛下要如何處置?」

「擒賊擒王,賊首若肯伏誅,歸順者便減罪論處。西塞安定不久,還是少生干戈的好。」蕭伯如掀盞呷一口茶,「自然,鎮西將軍若遵旨從事,依舊是大梁的功臣。賜鎮西將軍宮人二十,黃金百兩,綾羅百匹,彭卿在軍營里相看相看,找幾個好手藝的成衣師傅,好好替他裁身衣裳。」

最新小说: 父欲(H) 當攻略對象是惡毒反派們 炮灰女配升職記 頂罪十年,重生送前夫全家殯天 簪纓世族有明珠 從長生苟到飛升 婆家偷聽心聲,換親世子妃成團寵 何時杖爾看南雪 穿書女想撬我對象[七零] 梟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