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蕭恆答:「回來了。」

「來做什麼?」

蕭恆聽出他是問自己來院子做什麼,默了許久,才說:「來看看,看一眼,我就走。」

秦灼不說話。

蕭恆問:「你都好?」

秦灼說:「不好。」

蕭恆神色終於有了變化,追問:「怎麼不好?」

秦灼嗆道:「不是就看一眼麼?」

蕭恆不說話,他方才微微往前邁了一步,聽秦灼此言把腳縮回去,只點點頭,這就要走。

他真要走。

秦灼突然忍不住叫一聲:「將軍。」

隔著院子,兩人四目相注。

月色微寒,顯得蕭恆有些病容。他瘦了許多,似乎又高了,臉頰微陷,眼神卻更爍亮,照過來時秦灼一顆心驟然舂快。

或許因為沒有冠禮,秦灼總覺得他還是個十八九歲的男孩子,直到他風塵僕僕地帶甲立在這裡,秦灼才後知後覺,這男孩子早已長成男人。是這男人一次次地說愛他。不用嘴說。

……似乎風有些緊了。

秦灼深吸口氣,終於開口說:「我一切都好的。你,也好嗎?」

蕭恆點點頭,聲音居然有些變了:「好,我都好。」

阿雙聽見動靜,也匆匆跑出來,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,忙說:「天冷了,殿下不如請將軍進來吃盞熱茶。」

秦灼剛要說話,蕭恆已脫口道:「不了,那邊還有事,我回軍營一趟。」竟再不留一句話,匆匆掉頭走了。

他人走遠了,秦灼仍有些如在夢中,漸漸才覺得不對勁。

蕭恆神色很古怪……現在不是年下又沒有節慶,蕭恆怎麼在這時候回來?

一旁阿雙急得要跺腳,「殿下怎能叫將軍一個人這麼回去呀?將軍這幾日熬得像個死人,只在軍營公廨里兩頭忙活,出門也避著,半個人不敢見……」

秦灼聽見自己聲音緊繃起來:「出了什麼事,何至於此?」

阿雙眼中已有淚意,「西塞打得好慘,帶出去的一萬潮州營陣亡便有九千之數……現在齊兵暫退,將軍帶著九千口棺材回來,一聲也不哭……只怕人快受不住了……」

***

蕭恆走路沒聲,鬼一樣晃回公廨時,正撞見急著找人的梅道然。梅道然臉色通紅,蕭恆臉色青白,一生一死的兩張臉陡然照面,終於把蕭恆拉回了陽。

梅道然急聲道:「嚇死我了,深更半夜的往哪裡去了?」

蕭恆說:「他回來了。」

梅道然啞了一下,說:「哦,瞧瞧,這麼久不見瞧瞧也好。」

蕭恆說:「我沒以為他回來。」

梅道然應是,上前攬住他臂膀,道:「今晚又沒吃什麼東西,餓了嗎?我下了面片兒,還有點鹵貨,你多少陪我吃點。我一個人干吃飯多沒意思。」

蕭恆說:「我先幹活。」

梅道然知道他說的活是什麼。

他不逼蕭恆,去馬廄替他牽了馬。雲追也是瘦骨嶙峋,哪還有些風馳電掣的樣子。蕭恆上馬後梅道然也認鐙,提了燈籠跟在一旁。蕭恆沒有喝止他。

月亮好一塊光潔的頭骨,將天幕映作一片湛青屍布。潮州的藍山銀水靜如長眠,天地山水間,似乎那兩人兩馬才是僅存的活物。這裡的泥土不同於西塞,在雨後軟汪汪如春水,一個馬蹄印一個漣漪。

野地群鴉驚飛,蕭恆跳下馬背。

他面前,九千餘口棺槨漫山遍野。

梅道然勒緊韁繩,眼看蕭恆脊背一節一節矮陷下去,等他到一個能觸碰棺材的高度時,他已經跪在一口棺前。那口棺釘了一半,蕭恆拔出刀,手握刀鐔,用刀柄敲擊釘頭。

一下一下的夯聲里,梅道然腦仁隱隱發痛,眼中一黑,梆梆楔聲便敲得他滿眼雪花點。他想起蕭恆回來的那一天。那一天雨雪霏霏。

城門大開,萬眾矚目,門後是一身縞素的蕭恆,和他身已就木的九千陰兵。

很多人都不理解潮州營的概念,但這並不是什麼令人費解的公式。西瓊圍城後,全城活人不過三千。蕭恆在潮州紮根後,這三千人里全部男丁盡投其軍,這就有了潮州營一千餘人的種子力量。再後來柳州軍馬併入潮州,又有外州人口遷移入伍,林林總總才得不到二萬人。蕭恆北上帶走一萬,意味著帶走了半數家庭的丈夫、兒子和父親,他又帶回九千口棺材,對整個潮州來說是瀕臨崩潰的打擊。

沒有人掄拳動手,但他們的目光神色已經把蕭恆捅得三刀六洞。梅道然趕到時哭號聲響徹雲霄,哭爹的喊兒的,念乳名的叫冤家的,跪地嚎啕的伏棺痛哭的,老的少的女的,沒有男的。男的盡數躺在棺材裡頭爛盡了皮肉。大放悲聲的人群里,蕭恆的沉默格格不入,他垂頭夾在中間,像一條待人痛打的落水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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