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侯帶兵狂飆一日,終於在次日日落前抵達關外。
沙暴仍未退去,眾人一揭罩面立刻灌了滿鼻子的沙。石侯跳下馬背,找出木棍,叫道:「油!」
手下抬過油桶,石侯把裹布料的棍頭浸在油中。
狂風驟緊,天空如蒙黃布,霎時陰暗得難見五指。西風呼嘯中,戰馬突然引頸而嘯,連踏步子亂作一團,似乎想要掙脫馬韁。
石侯咬牙叫道:「媽的,怎麼回事!」
話音剛落他就反應過來。
是一種先於聲音和視覺的震感,在即將刮人而去的狂風中隆隆而來,敏捷又沉重,像一種包圍的戰術,又彷佛是捕殺的本能。
石侯擦亮火摺,點明炬火。
火光在小範圍里穿透黃沙,石侯看見遠處一片浮動的、帶盔鐵甲般的山脈,和熒熒的綠光。
黢黑矯健的身影邁入光中,眾人寒毛倒豎,身體和戰馬一起觳觫不止。
烽火台下,突然傳來震耳欲聾的狼嗥。
第306章 七十二 血戰
李寒登上瞭望遠眺,淡去的風沙里,西天狼煙滾滾。蕭恆立在他身邊戴上盔,對他道:「後方一應事務,全部託付監軍。」
李寒點點頭,「必不辱命。」
蕭恆不再多說,快步走下城牆。城門緊閉,阻斷最後一點天光,投落灰壓壓一片陰影。陰影給所有人的甲上又披了一層鐵皮似的戎裝。
城下,由西夔營和潮州營共同組成的三千前鋒肅穆以候,唐東遊立在陣前,將雲追牽給他。
蕭恆接過韁繩翻身上馬,鏗然抽刀在手。
身後響起齊刷刷一陣拔刀出鞘之聲。
蕭恆說:「開門。」
鐵鏈緩慢絞響,遲重的落門聲如從天而降的巨大腳掌,將李寒踩得渾身發麻。他聽見城下傳來一聲大喊,繼而群聲應和,三千人喝聲如雷,八千馬蹄動地如鼓,利劍般刺破黃沙向西刺去。
西天最西,狼群奔如石流。
東南方,是趙荔城護衛全城百姓撤離時,挈婦將雛的紛亂腳步聲。
李寒深吸口氣,落臂揮袖,鐵鏈再度響動,城門重新閉合。
***
沙暴雖然淡了,西風卻依舊呼嘯。烽火台所在寸草不生,白日燒成夕陽後,戈壁也從沙沙的黃變成彤彤的紅,蕭恆所率的三千前鋒尚未戰鬥便化作血人,這從某種角度來看似乎已對結局作出徵兆。他們對這結局心知肚明。他們所有人。
惡劣天氣下,蕭恆目力顯然比斥候還要強上幾分,眾軍尚在行進,已聽他突然叫道:「止步。」
唐東遊勉強望去,不遠處沙浪卷了又卷,底下似乎躺著人。
身上穿的是甲冑,不知是死是活,看服色,很像石侯的分隊。
唐東遊正要下馬察看,蕭恆卻一把將他拉住。唐東遊瞬間明白,蕭恆怕有圈套。
一路西進至此,尚未看見半個狼兵,齊軍竟如泥牛入海銷聲匿跡。而數日以來,石侯一直沒有往回傳信。
絕對有問題。
蕭恆鬆開唐東遊臂膀,低聲吩咐:「做好準備,向後向外列隊。」
他拔刀在手,跳下馬背走上前去,將伏地的那人一翻。
甲冑七零八落地從手裡跌掉,穿甲的哪裡是人,分明是一具被野獸啃食乾淨的白骨!
蕭恆渾身一震,另一種知覺先於仇恨在大腦炸響。那一瞬他並未從周遭環境察覺出任何異樣,但已死的戰士用屍骸喚起他一絲救命的靈光。
蕭恆回頭大喊:「後退!」
幾乎是他出聲的同時,四周黃沙下如有一條巨蟒一躥,磅礴飛舞的沙霧裡,蕭恆四面八方驟然奔突出八條蟄伏沙下的灰狼!
狼群洪水般將他淹沒,唐東遊嚇得手腳一冷,高聲叫道:「射箭,投石!」
沖陣所用的石車弩箭齊齊發射,突然一條黑影一閃,一頭灰狼如被刮鱗的狗頭魚般重重拋落在地,砸起土灰陣陣,頸間皮毛翻卷,狼血汩汩滲入黃沙。
環首刀雪亮光鋒激起腥臭血雨,唐東遊還沒看清蕭恆身影,已聽他喊道:「烽火台有埋伏,全體都有,鐵車衝鋒,鐵馬斷後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