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子元答應一聲,說:「……那些人的話,你別往心裡去。」
秦灼笑道:「這麼多年,別的不成,總練成了裝聾作啞的本事。不過幸虧今日來了,還真看出點苗頭。」
「岑郎主事的命令不是頭一天下達,卻在他走後鬧起來。虎賁和潮州營上次爭端已經吃了教訓,絕不會無緣無故平白鬧事。還有,我去錦水鴛究竟遇上了什麼事,除了在場,沒人知道。」
陳子元心中一跳,「殿下懷疑,是有人挑唆?」
「今日這場亂子別藏著,傳出去,傳得越大越好。」秦灼目光一暗。
「拋完這塊肉,坐等打狗。」
第304章 七十骨刀
梅道然腳剛抬過公廨後堂的門檻,便聽見一縷琴聲。他下意識要退步,這麼一進一出,帶得手中籠鳥鼓翼叫起來。
琴聲止息,梅道然知道那人見了,也就打簾進去。
案頭文書堆積,另一爐殘香、一張續過的斷琴。岑知簡坐在後頭,抬首看他。
「秦少公來了,外頭的事也料理了。你甭往心上放。」梅道然說,「蕭將軍既然託付給你,就是勞你擔大任,反倒帶累你受委屈,我替他賠個不是。」
他壓根不瞧岑知簡的眼睛,像有人趕著要緊忙說完,突然想起什麼,道:「你如今代管潮州,施布號令多少不方便,我找了這東西來,已經馴好了,多少能代個話。你瞧瞧趁不趁手?不趁手我再換了。」
岑知簡一看,他手裡提一隻竹籠子,籠中一隻潔白鸚鵡,正垂頭理羽毛。
但鸚鵡頂多學舌,如何替人傳話?
梅道然說:「影子有一套方法。」
他見岑知簡無動於衷,又道:「太詳細的指令雖不成,但簡單的是否、或者請人還是送客,這小東西都能做個嘴巴。還有你的嗓子。」
梅道然道:「我找了幾種藥,應當有些效果。你要不要試試?」
岑知簡依舊沒有表示。
梅道然有些尷尬,正搜腸刮肚找些別的話,那鸚鵡突然叫道:「郎君,郎君。應他,應他。」
岑知簡輕輕一笑。
如冰雪渙然,春光初綻。
梅道然微愣,旋即別開臉,拈了拈手指去摸鼻樑。突然聽桌案響了兩聲,抬頭,岑知簡正做了手勢問:馴了許久?
梅道然說:「嗐,岔著平時的功夫。」
岑知簡默了,口裡心裡都是,倒顯得緇衣上的白鶴更活潑。梅道然看不出他想什麼。
這樣僵持許久,梅道然自覺到了該走的時候,便搓了搓手,要開口。
忽然,案上又叩兩聲。
岑知簡兩手一動,像一對並蒂白蓮微欹,或一雙比翼白鳥輕翻。
怎樣用它,勞你教我。還有那藥。
岑知簡說,辛苦你了。
***
褚玉照問:「殿下沒有別的話。」他這個問句像肯定。
陳子元放下酒碗,說:「沒有。」
褚玉照點點頭,吃盡碗中殘酒。
陳子元道:「殿下也是為你考慮。虎賁是你一手帶出來的,你縱然離營,哪天回來,大夥還能不認你?只是燈山那邊……自打你阿姊沒了,一直群龍無首,殿下頂多提綱挈領,千頭萬緒哪能親力親為?殿下指派你去,也是倚重你。」
「子元,無需勞費口舌。」褚玉照淡淡道,「別說只是離營,就是哪天殿下要我的命,褚鑒明也定無二話。」
陳子元急道:「我當你是個明白人,你怎麼也在這裡賭氣?」
見褚玉照只低頭吃酒,陳子元也說不出什麼,和他一碰,將自己碗中酒吃盡,「殿下也不是怪罪你。今日事出突然,殿下要我來,就是要查問背後是誰挑唆。」
褚玉照道:「殿下自己心中清楚。」
陳子元試探道:「賀蘭?英州?」
褚玉照看他一眼,「英州。」
陳子元急道:「娘的,你這不也心裡清楚嗎?人家把你當槍,你還真上?」
褚玉照道:「蛇不見餌,如何出洞?」
陳子元啞巴了。
敢情你倆做局,把我自己晾外頭。
褚玉照見他神色,道:「沒通過氣。」
陳子元回過味來。秦灼攆他出來,一半是為下餌,一半是真的惱他。
這麼一來,陳子元還真有點替褚玉照委屈,一時不知如何開口,道:「你這番心意,我定然轉告殿下。」
褚玉照冷笑一聲:「殿下一心照溝渠,哪還有我們的容身之處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