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聲音。李寒想。聲音和整個人的感覺,與元和十五年陪他趕赴并州調查舊案的人很像。

於是,李寒不答反問:「將軍是否認得阮道生?」

蕭恆想了想,說:「熟。」

「將軍籍貫何處?」

「居無定所。」蕭恆說,「現在安家潮州。」

「將軍沒見過我,卻知道我官任監軍,姓李。」

「聽趙將軍講的。」蕭恆淡淡道。

李寒不動聲色地試探,蕭恆就風輕雲淡地接招,這種微妙之感甚至算不上棋逢對手,李寒卻早有預料般地興奮起來。

這是個能談得來的人。

風沙散盡已然入夜,接風洗塵來不及,正正經經吃頓飯還是得有。李寒這一陣將都護府管得熟門熟路,意思是可以便飯,但場合要正經。第一頓嘛,雙方皆是耳聞,多少得客氣客氣。

沒想到蕭恆卻全不講究這些,直接道:「不知西夔營能否多添一雙筷子?」

他是要和大夥一塊吃。

這的確出乎李寒預料。他正要開口,唐東遊已哈哈笑道:「怎麼能是一雙?將軍,咱們小萬把人呢!」

夜色已濃,幸虧退了風,便能在外頭一塊圍火。都是軍中打拚的漢子,半頓飯功夫潮州西夔兩營已然熱絡,不一會說笑聲便起,潮州營拊掌,西夔營開了嗓,唱的是西塞當地的一支小調:「太陽起嘞——莊稼黃嘞——」

李寒戰時禁酒,便捧碗吃稀粥,同蕭恆講:「聽聞潮州之前荒了一陣。」

「天底下一個樣。」蕭恆道,「潮州是急澇,雨過了也好了。西塞卻是久旱,不好做。」

「糧荒哪分輕重緩急。」李寒看向他,「在下不才,想同將軍討教討教法子。」

蕭恆道:「我通了幾截河道。」

語畢,李寒兩眼乍亮,蕭恆見他有興趣,便折了樹枝從地上隨意畫了畫,將水陸溜索三路運輸同他大略講了講,問:「不知監軍有沒有見教?」

李寒捏著粥碗,俯身將路線看了數遍,聲音微微顫慄:「這是極其利民便民之舉,數代未成之事,竟能全於一手!」

蕭恆笑道:「過譽,才開了個頭。」

「將軍有所不知,靈帝朝時,岑老太公就曾諫言復修永安河道,但靈帝正大修宮室,國庫有限,不肯答應。後來到了肅帝,家師也曾上諫極陳水利之便,肅帝將此事交給國舅卞秀京去辦,卞秀京搜盡油水,興修河道、整頓漕運一事從此不了了之。百姓數十年苦於閉塞,直至將軍入潮,不過兩年。」李寒道,「萬事開頭難,但將軍開了這個頭。」

蕭恆搖頭,說:「治標不治本。」

李寒沒有反對,思索片刻後道:「種子多,良種少;土地多,良土少;務農多,良農少。」

他沉思半晌,還是不得其法,一抬頭,撞見蕭恆正目光灼灼地看著他。那眼中燃燒著兩簇黑色火焰,完全因李寒而點亮。

這個少年人,竟將自己治荒難成的窘境一語道破。

蕭恆沒說話,對他抬了抬粥碗。

李寒也捧碗向他一舉,喝粥卻像吃了口酒。

碗落下,李寒突然想起另一樁事,「將軍遠赴西塞,潮州那邊如何料理?」

蕭恆道:「我有託付。」

「可靠之人?」

李寒雖這樣問,卻已預料到蕭恆要說什麼。股肱、腹心,不外如是。

蕭恆說:「堪托生死。」

***

蕭恆北上那天潮州難得放了個晴,馬一出境就陰了天,淅淅瀝瀝、嘩嘩啦啦下起了雨。等後半夜滴滴答答收了聲,秦灼的房門才從裡頭打開。

冷風一衝,門扇兩條卸掉的手臂般,哐地向兩側一摔。阿雙聞聲跑過來,見秦灼站在門檻裡頭,像一動沒動。

天上月亮冷冷睨著,怨怪他心口不一、自食其果。月下,他神情冷淡,面色冷白,眼下青了兩片,下巴也是,阿雙訝異他胡茬生得這樣快。他一身皮每個角落都在滿不在乎,但湊成一整個人,竟憔悴得不成樣子。

阿雙嘴唇動了動,便聽秦灼說:「我想吃餺飥。」

阿雙眼淚掉下來,輕輕答應:「哎。」

庖廚里有點面,還有點臊子,阿雙又切了點菌子,匆匆給他做了一碗。秦灼就從屋裡等,熱食來了不講話,捋了捋頭髮埋首就吃。

他比阿雙高不少,剛才夜又昏,也就是他低頭阿雙才看見,秦灼頭已經蓬垢了。秦灼一個淪為禁臠都要薰香浴湯的人。

阿雙坐在一旁,這才瞧見桌上還冷著一把虎頭匕首,想起秦灼曾經的贈劍故事,眼鼻俱是一酸。

蕭恆此舉,何異於割袍斷義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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