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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想培植羽翼,卻無可用之人。有才之輩,俱是先帝二王故舊;科舉難開,更無後起之秀。或許偶有鳳毛麟角卻不願效忠,只因她是個女人。

女人。

她本以為登基復仇便有坦蕩前路,卻沒想到帝位之上,卻依舊步履維艱至此。

蕭伯如恨透了世道,這世道逼死她母親又來逼迫她。但世道是千百年來的人心固化,不是一介帝王能撼動得了。

蕭恆拿著她的篡位把柄,秦灼更將她底細知個底掉,按道理,蕭伯如絕不會給這二人分毫喘息之機。但多事之秋,她已然自顧不暇。

崔清聯恆抗齊的奏疏上達時,蕭伯如並非不怒,但常年韜光而成的個性讓她迅速冷靜下來:此路並非不能行通。

奏疏傳上案頭時,蕭伯如正斜抱琵琶在懷,面對孟蘅撥弦。如滾珠濺玉的嘈切之聲里,孟蘅坐在下首望她,宛如初見,又和初見不盡相同。

二載之久,她同孟蘅關係緩和不少,孟蘅終於肯夜入宮門,有時晚了,也肯在偏殿小住。當年身為公主的蕭伯如敢仗她的心軟來誆騙她的清白身,如今身為皇帝,她反倒不敢輕舉妄動。孟蘅不再是她的依靠和老師,而是她的重臣和股肱,她為數不多的託付,她不能自斷臂膀。

這曲子蕭伯如撥過許多遍,行宮裡,私邸中,甚至曾在紅帳中,她丹蔻上斑斑水痕未乾,掃弦如掃孟蘅肌膚。許多年前,甚至還曾出現在先帝遠在江南的王府里,賀王妃音容猶在,在弦上對這負心人眷眷說情意。

孟蘅默然而聽,似乎不為所動。

黃參叩了叩殿門,琵琶聲才止息。他彎腰低首地進殿,不敢窺探一眼,雙手將奏摺呈上,恭敬道:「陛下,懷化大將軍加急軍報。」

蕭伯如撂下琵琶,伸手將摺子接過來。

半晌,黃參方聽她清淩淩一道笑意:「很好,好得很!朕養兵千里,竟為賊養了個說客出來!」

那封摺子被她握在手裡,並沒有擲地,纏臂金叮鈴鈴一響,那隻手腕一轉,遞到孟蘅跟前。

孟蘅起身接過,從頭到尾細看一遍。

見她久久不語,蕭伯如問:「孟卿怎樣看?」

「崔清呂擇蘭的確僭越,但招安蕭恆,並非無稽之舉。」孟蘅道,「平心而論,蕭恆守衛潮州,的確心存百姓。屢戰屢勝,亦是難得的用兵之才。更要緊的是,他在潮柳二地已有根基,陛下若要拔除,只怕也要耗費氣力,而如今齊兵之患迫在眉睫。」

孟蘅語速很慢,但很堅定:「此人為敵,不如為兵。」

「孟卿。」蕭伯如語氣莫辨,「這可是弒君逆賊。」

「非常之時,當用非常之人。」孟蘅雙手加額,俯身拜道,「臣望陛下三思後行。」

黃參身躬得極低,垂首看地面,織錦軟毯上一片花團錦簇,看得他頭暈目眩。

不知過了多久,黃參腰酸背痛之際,方聽蕭伯如輕笑一聲:「朕本以為提拔崔清,又給呂擇蘭一條生路,這二人必感恩戴德,竭力效忠。真是沒想到。」

孟蘅聽出她言外意,失聲叫道:「陛下!」

蕭伯如撫著琵琶頸,粲然而笑:「姐姐何須這樣緊張,我同你說笑話玩呢。罷了,還要姐姐替我擬道恩旨,給他個銜,叫他去那個好去處吧。」

***

梅道然問:「西塞?」

蕭恆點點頭,「西塞。」

他對眾人道:「皇帝的旨意還在崔清那裡,我同她講明白,先和大夥回來商議。」

唐東遊當即瞪眼,連聲嚷道:「不去!這不擺明了叫咱們將軍送死嗎?管他什麼鎮西將軍鎮東將軍,就算封個天王老子,咱們也不蹚這趟渾水!」

蕭恆轉頭看梅道然,議事時他總呼其字:「藍衣,你什麼意思?」

梅道然搓了搓下巴,片刻後說:「其實這事兒,可行。」

「可什麼行?老梅,你和將軍哥倆好得穿一條褲子,可別從大事上害他!那西塞什麼地方,鳥不拉屎的地兒!甭說稻子,連他媽的蒺藜刺都種不出來。咱們去別說軍糧能不能湊出來,只怕還要拿自己的糧填補人家呢!馬匪土匪打家劫舍是家常便飯,官府的頭子跑的跑死的死,聽說還起了暴亂,底下人殺了地方官。這些先不論,現在齊軍的主力全囤在那邊,個頂個的精銳,別說兵器,光靠馬蹄就能把咱們踩死!皇帝這是想借刀殺人,這娘們別的不會總來這招,咱們還趕著上套!」

唐東遊越說越急:「再說,將軍去了西塞,咱們潮州柳州怎麼辦?將軍九死一生才掙下這偌大地盤,不要了,拱手讓人了?將軍前腳一走,皇帝後腳就派人來接管潮州柳州,到時候怎麼整?」

梅道然哈哈笑道:「誰再說唐將軍有勇無謀,我頭一個和他急,這算盤打得很清楚嘛!」

他拍拍唐東遊肩膀,嘆道:「這些道理,將軍怎會不明白?」

唐東遊跺腳,「將軍,都明白還猶豫啥啊?就是不接,皇帝要打就干啊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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