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籃里的茶花一群鮮紅的嘴唇一樣吮吻著蘇小雲手臂,她麻木地任其啃咬,道:「郎君不知道,我從前不是良家人,也不是潮州地界的。我和幾個姐們是前些日關口鬆散從西南跑來的。我們聽說潮州沒有妓館,姑娘們還都有官府貼補能自己紡織種地……」
蕭恆問:「官府不給發東西嗎?」
蘇小雲道:「發的,只是布賣不出去。我們織的布不乾淨,大夥怕染髒病。我女兒還要治病,我沒法子了。」
「什麼病?」
「肺癆。」蘇小雲嗚咽起來,「她那么小的人,跑出來的路上得了肺癆。是我害了她,我得掙錢,我得掙錢給她買藥!」
她抓緊蕭恆手臂,顫聲問:「郎君,你買不買花?不買花你買我吧!我沒得過病,我身上現在也乾淨,你就買我一晚上,給我半吊錢……給我十個銅板就好!我會彈琴唱曲,我很會伺候男人,我管保伺候得你舒舒坦坦的,我……」
蕭恆攙住她,「你女兒呢?我去瞧瞧孩子。」
蘇小雲連連搖頭,「路上摺騰不動,託付給贖身的姐妹照顧了。我都不知道她現在是不是病死了。」
「大姐,你別哭,這籃花我買,你院子裡的花我都買了。盛昂常來找你,是不是?」
蘇小雲也顧不得街上,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,「好郎君,你千萬別聲張出去。盛將軍是個好人,我看了這麼多男人我看得出來,他是真心喜歡我真心對待我……我不能連累他……」
蕭恆道:「大姐,潮州不認你從前的行當,你就是堂堂正正的人。他想和你好,得過正當的禮數。更何況他還是個軍官。」
蕭恆攙扶住她,卻沒有觸碰她一寸肌膚,「大姐,我出門匆忙忘記帶錢,回去取一趟。你先回家吧,回家幫我把花收好。我所有的花都要。」
蕭恆折回去騎走白馬,飛快趕往軍營,找到正在檢查兵庫的盛昂,兩騎直奔小巷。一路上盛昂欲言又止,他吞下去吐出來的詢問聲淹沒在風聲里,蕭恆充耳不聞。
馬蹄在山茶香氣瀰漫的門口止步時,盛昂滾鞍下馬,跪在蕭恆馬前叩首,「是末將有罪,請將軍寬恕雲娘!不干她的事!」
蕭恆立馬問:「什麼時候的事?」
盛昂俯在地上,「是……是將軍不叫末將再上前線之後。」
「所以你心存怨懟,欺辱婦女。」
「不是!」盛昂忙道,「將軍已經把道理說得明白,末將羞愧無比,哪敢有分毫怨懟之意!但末將心中苦悶,末將恨自己不中用啊!末將吃了悶酒回家,碰見雲娘站在路口向人賣花,遭了多少白眼,好可憐。末將……不忍心。」
盛昂咚咚磕頭,「是末將糟踐了她,末將知錯,末將這些日一直想稟報將軍向她提親,但……」
「但她從前是個妓女。」
盛昂忙叫:「不、不!她是個苦命人!她從前有夫有子,是叫那負心人賣進的窯子!是末將有錯,是末將怕將軍知道此等大錯,要革了末將的職。末將已經不能上陣了,丟了軍職是要末將的命!是末將辜負她,將軍但殺但剮,末將絕無怨言!」
盛昂告饒磕頭聲大響,連院門都震開,蘇小雲匆匆跑出來,見狀已曉得蕭恆身份,忙撲在馬前抱住他靴子,哀哀哭道:「求將軍饒盛郎一命!他不嫌棄妾殘花敗柳年老珠黃,實在是重情重義之人。妾願代其受罰,求將軍高抬貴手!」
「此事一人做不得,二人都要罰。」蕭恆憑馬道,「蘇小雲,罰你帶全體從良人一起,為潮州營上下縫製征衣。潮州營供給你們棉花和尺數,但從織布到裁衣全由你們親自動手,成衣價格按市價交付。你服不服?」
蘇小雲怔然,蕭恆已經繼續道:「盛昂。」
盛昂忙道:「末將在!」
「罰你明媒正娶蘇小雲,帶她去州府造冊,我等你們的喜酒。」
盛昂喜出望外,高聲叫道:「末將遵命!」
蕭恆跳下馬背,將兩人攙起來,握緊盛昂手臂,「有情人終成眷屬,是天大的福氣。照顧好她娘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