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師出同門。」
蕭恆頷首,從腰間解下一把長劍,雙手遞到呂擇蘭面前。
「據說這把劍,是吳公赴任前溫國公親手所贈。吳公已去,我將此物代為奉還。」
呂擇蘭接劍在手,眼前突然浮現一個青年人揖手下拜的身影。
身形消瘦,還沒有蓄鬚。眼中銳氣尚未消磨,胸中熱血應猶沸騰。
老師楊崇叫那人的字,問,清宵志在何方?吳月曙沒有說高官厚祿之語,只道,澄清吏治。
呂擇蘭侍立在旁,見楊崇握緊那雙書生的手,神色說是欣慰又堪稱痛苦。師生執手相對,唯有凝噎之聲。
許久,楊崇方顫聲叫他:「君芳,將我壁上那把劍取下來。」
就是這把劍。
數十年風霜過後,鋒利如初。
記憶中還是吳月曙躬身拜別的樣子。車馬遙迢,那竟是最後一面。後來二人偶有書信交往,呂擇蘭知他娶妻生子,還送了一對玉斗作禮物。再往後,永王意在奪嫡,潮州連年大旱,二人自顧不暇,從此斷了尺素。吳月曙毀家紓難妻子餓死的消息還是夾在糧荒奏報里傳來的,而後蕭恆至、西瓊圍,再到吳月曙死,呂擇蘭收到的,只有口耳相傳的冰冷文本。
怎麼死的?他記得自己這麼問。
小廝說,拿一把劍抹了脖子。
他跌坐在椅,小廝猶不明白,問:「相公,吳郎這麼一死,豈不是將潮州拱手讓給了逆賊?」
吳月曙是最忠君正直之人,死訊又滯後了足足半年才被朝廷察覺,說個中沒有蹊蹺,呂擇蘭如何也不信。
直到他見到蕭恆。蕭恆竟是這樣的人。
是怎樣的大絕望,才會叫吳月曙這樣一個人徹底背棄君臣之理?又是怎樣的大希望,才會叫他在大絕望後,毅然決然地選擇蕭恆?
蕭恆今日坐在這裡,就是回答。
殘陽已盡,杯酒已冷,蕭恆站起身,對他躬身抱拳,轉身走出亭去。
呂擇蘭在亭中坐了許久,終於拔出那把長劍。清越劍鳴聲里,他拂過劍身,雙淚垂落。
第293章 補遺茶花,糧食和婚姻
眾所周知,潮州局勢近期出現一些微妙的變化。
相當一段時間,崔清不曾撤兵,但也沒有進攻,她有意無意留出的喘息之機讓生活的價值重返潮州城。蕭恆得以騰手處理除戰爭之外其他重要事宜,譬如經濟,譬如土地,譬如小規模的新條施行(由於蕭恆現在的反賊身份,我們稱這些試驗律法為「條例」更合適)。
守城之戰後,原住民死亡殆盡,大量土地荒廢無耕。同時,隨著潮柳並居條例的推行,不少柳州人遷入潮州定居,卻沒有土地耕種。面對諸多問題,蕭恆開展了一次試驗性的分地運動:由郡縣官府公人丈量土地、統計現有人口,按鄉衡量,進行均分。出於戰局之下的內部團結需要,蕭恆暫時沒有徵沒縉紳地主的私人土地,但要求其繳納更高的賦稅(在免去農民賦稅的背景下)。
久澇的潮州大地雨過天晴,急需犁耙和人力耕種出新的芽苗。分得土地後,男女老少熱情高漲,家家下地,戶戶耕種。同時,對黑膏產業和妓館的打擊力度繼續加強。潮州境內妓館全部封停,賣身文契盡數燒毀,妓女外遷,集體居住,鼓勵其進行耕種和紡織經營。
總體來說,蕭恆的新條試驗取得良性的長效進展,為奉皇年一系列改革提供紮實基礎。但多管齊下,總有微末之處難以顧及。眾所周知,青萍之末和時代的颶風總有關係,至少影響了蕭恆的個人命運。
如果要看清這朵青萍,還要回到當時的潮州城,推開秦灼時常為賀蘭蓀打開的院落角門。這扇門響之時秦灼聽到賀蘭蓀香車轆轆聲也聽到蕭恆離開的馬蹄聲。那段時間,秦灼對待蕭恆,採取了俗稱「打一巴掌給一甜棗」的策略。不然他有什麼辦法?當著賀蘭蓀的面不打巴掌,復生蠱難以入手,而蕭恆真正的甜棗究竟是什麼他卻不敢應承。為此他心力交瘁,罪有應得。
這次賀蘭蓀離去後,蕭恆再次躲避他。早上秦灼請他用飯,房間已經無人。中午請他商看軍需,他要梅道然主辦。晚上親自去軍營堵人,人卻和一群將領圍看沙盤道子夜時分。好容易夜靜人散,秦灼剛要開口,他就藉口潮州的第一茬莊稼終於要種出來,快步出帳大半夜去看水渠了。
等秦灼重回院子,一個人在臥房坐了半天,半天之後打斷陳子元和老婆的夢中約會,殘忍地把他從暖被窩安到冷板凳上來。
陳子元滿腹怨念,敢怒不敢言,希望這位殿下千萬有什麼十萬火急的大事宣布。接著,秦灼莊而重之道:「馬上就到六月十六了。」
陳子元點頭,「所以?」
「你不記得十六是秦地的花貺節嗎?」
啥節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