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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灼仍住在溫泉別苑,一應物什已收拾妥當。秦灼問一句:「蕭將軍宿在何處?」
侍衛道:「將軍原本住在對面廂房,說這幾日忙活,剛叫人把衣裳拾掇走了。」
陳子元瞧秦灼,秦灼面色不改,陳子元不敢去問。榻前遮一道屏風,秦灼往榻邊坐下,便見枕畔放一隻小缽,擰開一瞧,裡頭是清涼消腫的藥膏。
陳子元正走到屏風邊,探頭瞧見,進也不是退也不是。心中一時惴惴,只怕他揮臂就要摜那隻藥瓶。
秦灼紋絲不動,許久方道:「你出去。」
陳子元頓時鬆一口氣。心道還是蕭重光有法子,見了面就不拗了,果然還是見面好。這麼瞧,殿下真收他在房裡也不是全無益處。
等了約莫一刻,裡頭仍沒動靜。陳子元隔屏風去瞧,秦灼已合衣躺在榻上睡了,但陳子元聽他的呼吸,便知他沒睡著。
陳子元進去掐了燈,一時也沒走,反倒從榻底坐下,和從前那麼多個日夜一樣。秦灼不避諱他,過去什麼樣子都叫他瞧見過。那時候身邊除了陳子元和鄭永尚再沒一個人。
念及此,陳子元卻有些窩心。
現在竟有個人會關照他了。
第一次給秦灼守宮門時陳子元聽著動靜膽顫心驚,那些人一走,他怕秦灼有個萬一也顧不得什麼,匆忙趕進殿裡。殿中氣息濃郁,錦繡淩亂,一派淫靡景象。秦灼□□地仰臉躺在案上,不知有沒有氣。他嚇得大哭,連聲叫殿下,叫了半天,秦灼眼皮動了動,許久才認出他是誰,張了張嘴唇,乾澀道:「水。」
秦灼聲音從耳邊迴蕩,宛如魔音。陳子元渾身劇烈一顫。他像看見另一個黃昏,自己打帳掛鉤,床帷底秦灼蜷作一團,每寸肌膚都透出異樣的薄紅。淮南已去許久,秦灼呻吟聲卻毫無停息。他渾身一層濕淋淋的水光,緊緊抓住陳子元臂膀,喉中「啊啊」作響。陳子元大驚失色,見榻邊放著一隻空匣,裡頭異香殘存,似乎放過什麼藥物。
陳子元扶起他,「……殿下?」
秦灼伏在他膝上,攥緊被縟,突然爆發聲嘶力竭一道大叫,漸漸慟哭起來。
淮南好用奇技淫巧,秦灼卻從未如此情緒失控過。陳子元心亂如麻,忙用被子擁住他。
秦灼臉埋在亂發里,仍有氣無力,恨聲說:「他把我毀了。」
他失聲痛哭道:「陳子元,陳子元,他把我毀了啊!」
……
秦灼突然開口,陳子元嚇了一跳。
秦灼仍向里側臥,背身道:「你覺不覺得,他右手有些不對勁?」
陳子元心領神會,偏故意問:「他,他是誰啊?」
秦灼氣息一動,似乎要叱,尚未開口便被外頭動靜打斷。
門外侍衛叫了句什麼,當即腳步聲、跑馬聲響起,滿院作動起來。陳子元忙出門去問:「怎麼了?出什麼事了?」
那侍衛跑了一半被拉回來,忙扒拉開陳子元的手,急聲道:「蕭將軍去剿黑膏,叫那群王八羔子攮了!哎陳將軍咱們回來再說,卑職得先走了!」
陳子元沒抓住他,正想說辭搪塞秦灼。一轉身,秦灼正立在他身後,面白如紙。
第273章 四十一鶴蹤
這次黑膏買賣的窩點在香,也就是一家妓館。瞧這架勢蕭恆是想雙管齊下,黑膏和妓院一併打了。
秦灼匆匆趕去,蕭恆正赤出左臂,肩頭叫梅道然拿帕子按住,手裡環首刀還掛著血。他正吩咐話:「……叫各家來認人,不許把人帶走。一併押到軍營里去,把黑膏給他們戒了。」
說著,梅道然突然叫一聲:「少公。」
蕭恆話音一停,轉頭就要站,卻叫梅道然按得死死的。
秦灼快步走上來,也不敢碰他,急聲道:「你坐著,我瞧瞧口子。」
梅道然把帕子一抬,鮮血當即咕嘟外涌。秦灼慌忙壓住帕子,皺眉問:「瘡藥呢?怎麼不叫人包紮?」
梅道然苦笑一聲:「沒叫軍醫跟著,摸不著家夥什啊。」
秦灼當即掉頭,對陳子元道:「快馬回去拿瘡藥來,趕緊!」
「少卿,少卿。」蕭恆忙安撫他,「皮肉傷,連筋都沒傷著,別急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