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灼忙說:「不必了,你又不是我的差役,傳出去叫人覺得我輕賤你,再惹諸多口舌出來。」
蕭恆頓了頓,道:「也好。以後叫子元來幫你。」
秦灼這樣一個舌燦蓮花之人,一時竟不知如何答話,正想著措辭,蕭恆已經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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褚山青據柳州而望潮州,半月,秦灼堅守不出。
褚鏡思上次被挾後便受了驚嚇,連日高熱不退,近來才略有好轉。褚山青帶甲坐在兒子床頭,伸手試他的額頭,對打帳進來的褚石慧豎起手指噓一聲。
褚石慧放輕腳步,從懷裡掏出信封遞去,「嫂子的信。」
褚山青接過拆看,將信捏在膝上,只嘆氣。
褚石慧問:「怎麼?阿思生病的事嫂子知道了?」
褚山青凝視幼子的臉,冷聲說:「還不是為了那個逆子。」
褚石慧也不由嘆道:「自從少公把阿照發落出去,嫂子終日就以淚洗面,阿思出生後身子就更差了。她知道阿照和你對上,心裡能是個什麼滋味?」
「我何嘗想如此?」褚山青道,「真到那一步,也只有他殺我的份。我如何能下得了手。」
他頸側新拆了繃帶,如今橫亘一條猙獰血痂。褚石慧心中一酸,罵道:「這混小子真敢下死手!」
褚山青反笑一聲:「倒使得一手好劍,出去十年,沒荒廢了功夫。你瞧他小時候那混帳脾氣,大了頂多是個紈袴,歷練歷練倒成了好事。」
又嘆道:「這小子說得也不錯,文公待我不薄。忘恩負義,該當如此。」
褚石慧啞聲道:「阿兄是有苦衷。若非大王當年拿阿照的性命要挾……阿兄當夜連兵都點好了。」
褚山青道:「不提也罷。」
他看向褚鏡思,褚鏡思臉龐紅彤彤的,仍在熟睡。他睡著的神態有些像幼時的褚玉照。
褚石慧道:「我瞧殿下那日一戰,絕非手腳畏縮之輩。而今同蕭恆合兵,反倒一直堅守不出了。」
「他在等。」
「等?」
褚山青目光微沉,道:「石慧,你和我一塊統兵,再度攻城。」
白日高照,褚氏大旗再臨城下,褚山青抬頭眺去,微有訝然,轉念又在情理之中。
秦灼早已在城頭等候。
他一襲紅衣極其醒目,身旁立著的不是褚玉照,而是一個身量高瘦的黑衣人。
褚石慧道:「登城牆對壘都陪著——看來流言不是空xue來風,殿下和他真有些不清楚。」
褚山青面色凝重,挽弓在手,砰一聲松弦射箭。
箭尾微微顫動,在秦灼面前一尺之處,被人啪地握在手中。
蕭恆左手丟掉箭鏃,秦灼目光微低,見他掌心鮮血絲絲縷縷溢出,眉心微蹙。
蕭恆往袖口一抹,道:「他在激你,不要出兵。」
秦灼呵然笑道:「豈如他意。」
語落,他陡然喝道:「弓來!」
城下,褚石慧微眯雙眼,略有詫色,「阿兄,那是不是落日大弓?」
「落日弓弓力之劇常人難開,殿下竟能引至滿彀。」褚山青沒說下去,再度拉滿弓弦。
箭指蕭恆。
褚石慧驟然明白他的意思。
第一箭射岔了,要激秦灼,最該指向的反是蕭恆!
城頭,梅道然低笑一聲:「連對面都知道咱們軟肋在哪了。」
一切不過瞬息之事,秦灼斂眉扣弦,正要放箭,卻被蕭恆握住手臂。
蕭恆道:「來了。」
二人一齊下望,見褚山青隊後策出一人一馬,將一封詔令高舉過頭頂。褚山青只得落弓下馬,許久,大軍殊無動靜。
秦灼手臂緊繃,蕭恆手掌仍按在他臂上,輕輕捏了捏他手腕。
驟然,城下盪開一聲當然巨響。
唐東遊激動叫道:「是鉦聲!鳴金收兵,他們要退了!」
果然,褚山青撥轉馬頭,大軍收旗轉向,竟這樣無功而返了。
蕭恆叫道:「斥候,探路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