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恆道:「你叫禁衛在那裡坐收漁利。」
婁春琴頷首,「和這邊兒一樣。」
蕭恆更不明白,看了看那瓶解藥,「那你現在給我這個。」
婁春琴笑意愈深,輕聲道:「我突然有一個更好的主意。人死了多沒趣兒。」
「我再放你一條生路,你給我看個選擇。」
他此話一落,無疑是要開釋蕭恆,暗室埋伏的禁衛當即要突出將三人格殺在場。但暗門卻紋絲不動。
早在禁衛埋伏值房起,婁春琴就封死了道。
桌台地板早打了新油,婁春琴端起燭台,手指觸在火焰上,感受了一會燒手之痛,便百無聊賴地將手一翻,燭台墜地。
嘩地燎起大火。
室內頃刻作火海,一片滾滾濃煙。婁春琴神態安靜,眼中卻閃露瘋狂的精光,對蕭恆道:「這是最後一丸解藥。但你有兩個人。」
「救他還是自救,自個兒選吧。」
蕭恆起初不明白,婁春琴究竟聽命於誰。
影子叫他滅口梅道然,他做了,但最後關頭他偏要讓蕭恆來救。
皇帝想弄死蕭恆,他也遵旨,可眉睫之際他偏要放了蕭恆。
蕭恆和梅道然都需要解藥,他又偏偏只留下最後一丸。
組織、朝廷、自己,全如貓追之鼠,被他團團玩弄於股掌之中。他沒有求生的樂趣,這個死去多年的鬼魂只能以戲耍他人為樂。
婁春琴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,也是個可惡至極的陰謀家。
蕭恆背起梅道然,還是對他說:「多謝。」
婁春琴眉睫一動,垂首,擦了擦扳指。玉面如鏡,映出他一張臉。
一張越來越像羅正澤的臉。
他做了內侍,成為連心都被閹割的婁春琴。婁春琴必須從報復里汲取快感,但羅家的那隻藏詩白玉扳指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:如今所作所為,與卞秀京肅帝等罪魁禍首又有何異?
他還有文名,也愛詩,甚至還和李寒惺惺相惜,但他早不是那個溫文知禮的世家公子了,哪怕他還跳動著半顆血淋淋的良心。
尤其是見著蕭恆。
同樣的并州倖存,同樣的影子出身。蕭恆半身一樣對面而立,婁春琴靜靜凝視他,興奮又痛恨。
那個叛逆,那個鬼魂,那個變子。
那個,人。
值房開始坍塌,火焰裹挾瓦礫砸落。蕭恆掩住口鼻,快步背負梅道然衝出門去。
火舌燎上婁春琴衣袖,一室火海中,他一身大紅羽紗大氅仍艷如血光。禁衛乒乒砰砰的撞擊聲和咒罵嘶喊里,他望著蕭恆背影,突然高聲叫道:「記住,我不是柔兆,也不是婁春琴,我是羅鶴年,并州羅鶴年!」
蕭恆似乎身形一僵。
「走吧……」羅鶴年喃喃道,「重光,走吧!黃泉路趟多了,都他媽不知道陽關道有多寬敞。一樣爹生娘養的命,憑什麼咱們要走奈何橋!走吧,替并州的男女老少嘗嘗,做人是他媽什麼滋味……」
他放聲大笑:「做人好啊——」
火光轟然沖天,將值房一口吞沒。
第261章 二十九藍衣
數日前,賀蓬萊領旨至七寶樓擒拿梅道然,對人道:「著鎖。」
梅道然被結結實實捆在地上,喘口氣道:「卑職和蕭庶人毫無瓜葛,更遑論同謀叛逆。這種罪名,卑職絕不敢認。」
「先帝元和十四年底,韓天理逃離并州上京告狀,蕭庶人特請旨意,點名要你緝捕韓氏歸案。元和十六年,你又由蕭庶人舉薦督工七寶樓。以後樁樁件件,莫不是永王代君鋪路。蕭庶人向來與陛下不睦,你二人若無交情,他會舉薦一個駙馬手底的金吾衛擔此重任麼?」
賀蓬萊皮笑肉不笑,「旅帥,莫把人當作傻子。」
梅道然抿唇片刻,抬眼道:「我要面見天子。」
賀蓬萊道:「陛下無需你鳴冤,認罪就是。就算旅帥不認,大理寺也有的是叫你開口的本事。」
皇帝要他的白紙黑字,必須將梅道然釘死成叛逆一條。若非如此,不足以論罪永王。
梅道然冷笑一聲:「刑獄鍛鍊,屈打成招。閣下要覺得管用,不妨試試。」
正說話,一名內侍匆匆跑來,附耳對賀蓬萊說幾句什麼。賀蓬萊聞之一笑:「梅旅帥鐵骨錚錚不肯開口,不若去聽聽你們的監造岑郎說了什麼?」
梅道然眉心一跳。
賀蓬萊堵了他的嘴,將他帶到公堂屏風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