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唐東遊不能著意相讓,那不是體諒而是羞辱。他雙臂肌肉大塊鼓起,用了五分力一抬一挑,又是「哐啷」一聲震耳巨響,那把環首刀脫手飛出,直直刺在凍硬的地上。

蕭恆可以輕而易舉躲過他的進攻,但蕭恆再難勝他。

蕭恆沒什麼表示,只是走回去拔刀。

唐東遊只道他元氣大損沒有恢復,耐心勸道:「將軍,鐵打的人也不能這麼練啊!這麼一會我都餓了,咱們先回去,我聽石猴兒說煮了湯餅,澆頭是新鮮的小黃牛肉。哎將軍,咱多久沒吃肉了?不吃肉哪有勁哪?」

蕭恆有的是韌性不是犟性,他分得清好賴,也聽得進話。自己將刀摜入鞘中,但手掌卻神經性顫抖,不慎叫鋒刃割傷虎口。

他神情平靜地垂下視線,似乎在想要不要擦。

在唐東遊動作前,蕭恆已經伸出一截舌尖,抬手舐去血跡。

他開始通過模仿野獸習性來查找野獸狀態。

像很多年前,第一次訓練一樣。

二人進屋坐下,湯餅熱騰騰地端上來,鮮香撲鼻。蕭恆左手用筷子已經熟練許多,抄了抄麵皮大口吃起來。

力氣衰退,肌肉有萎縮跡象,味覺也鈍了一些。

凡種觀音手者,少有活過二十。

他的大限將至。

蕭恆抬眼遠望,窗外一輪孤月皎潔,月下潮州城百廢待興。

他沒言語,低頭咬了口湯餅。

***

月色灑入甘露殿,蕭伯如坐在鏡前摘下花子。她不愛素,靨鈿少珍珠多珊瑚,接在掌心像滴血。

隔一道紗幔,范汝暉跪在地上,許久不聽蕭伯如問詢,便主動報導:「聽聞陛下宣臣覲見是要問柳州事宜。臣知秦灼盤踞在此是朝廷之患,只是臣率領禁衛,地方之事……」

啪地一聲。

一封摺子衝破紗帳拋到地上,蕭伯如聲音響起:「柳州刺史宗戴和影子勾結的事,你知道多少。」

范汝暉忙道:「陛下容稟,影子組織極其複雜,各級各人不相通屬。臣當年只是帳下青泥,並不知曉上層諸事。」

「一個青泥,如今都爬上金吾衛大將軍的位置。」蕭伯如似乎含笑,「朕著實不敢想,你們的上頭人是何方神聖。」

范汝暉道:「臣惶恐,臣有今日,全蒙陛下抬愛。」

「起來回話吧。」蕭伯如將指頭上的花子一彈,一雙素手又乾淨得像從不沾血,「從前聽愛卿講起,青泥是影子中本事強幹的一批暗衛,都要種一門叫做『觀音手』的蠱毒。」

范汝暉躬身道:「陛下明鑑,正是。此毒極其兇悍,解藥每年只制一丸,只給一人服用。青泥一年來拚死效命,就是為了爭得這丸解藥。如今快到了授藥之期。」

蕭伯如語含笑意:「何止,朕還知道,影子這次的授藥集會,地點就定在京中。」

范汝暉話到這裡,抬頭看見蕭伯如帳幔後的模糊面孔,心中一驚。

肅帝在時,黃參為其多年奔走,只為調查影子事宜,卻依舊不得其果。而皇帝甫一登基,竟知曉如此機密之事。

她在影子中的眼睛,絕非自己一人。

依照皇帝的性子,她誰都不會全信,甚至不會告訴彼此各自的身份,而是要借一方的消息試探另一方,從中探知虛實,進一步將整個影子連根拔起。

帝王心術。

蕭伯如道:「這次集會的時間地點,朕已經叫人傳播出去。你說,蕭恆會不會來?」

范汝暉忙抱拳,「臣願為陛下效犬馬之勞。」

「說起蕭恆,朕還有一樁事問你。他的師兄,金吾衛旅帥梅道然,究竟是什麼人?」

范汝暉心中一震,想起梅道然平日種種好處,一時未忍開口。蕭伯如的聲音已經在頭頂響起:「看來是清楚了。」

范汝暉忙撲通跪地,「臣雖有計較,卻無實證,恐怕欺君,一時不敢回答。」

「梅道然是青泥千真萬確。」蕭伯如喜怒不辨,「你們金吾衛都是好樣的,一個兩個都快成影子窩了。」

「陛下恕罪!」范汝暉叩首,「臣得陛下恩遇棄邪從正,自此只有陛下一個主君。既然叛逆在側,臣願為陛下鋤賊!」

蕭伯如反倒咯咯笑起來,「看你嚇得,起來吧。旁邊有手巾,擦擦汗。」

范汝暉謝恩起身,從一盤檀木手架上摘下絲帕,匆匆拭汗。

蕭伯如的柔聲細語再度傳來:「你的觀音手解了麼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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