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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月曙醒來時天色已黑。

他躺在自己榻上,麾下將領官吏圍在帳內。蕭恆坐在榻邊,手裡捧著一隻熱氣騰騰的湯碗。

他張了張嘴,問:「眾將士用飯否?」

蕭恆道:「不肯分食。」

吳月曙撐起身體,接過那隻碗。

眾將不忍,失聲叫道:「使君!」

吳月曙木然抬頭,目光之處,寶劍已重新懸掛壁上。

眾目睽睽下,他抱起碗,吞下第一口湯。

***

三日後,瓊兵再度攻城。

十日後,瓊兵再度被堅拒城外。

段映藍如何也沒能想到,斷糧三月有餘的潮州、存兵不過千數的潮州,竟還擁有如此可怕的軍事力量。

第十日,瓊兵收整旗鼓,再度圍城。

有道是下雪不冷化雪冷,大雪初霽,夜中更是凍得怕人。蕭恆打火把往軍帳走去,眾軍士瞧見他,像瞧見什麼洪水猛獸,紛紛低頭避讓。

吳薰就死當日,這個人從一片混亂中走下城頭。從沸水中持出那具蜷縮焦爛的身體,拔出長刀,動作利落地清理內臟、分解、割肉,最後將骨架放入鍋中。

面無表情,用刀嫻熟,像個宰殺牲畜的劊子手。

蕭恆走到帳前,照例將火把遞給哨兵。

哨兵瑟縮一下,沒有去接。

蕭恆說:「暖手。」

那火把卻似能蟄手,哨兵喏喏,終於接過。

蕭恆管不住人心,也沒工夫去理會,快步打帳入內。

喝下那口肉湯不久,吳月曙就嘔出了血,又是一場大病,如今依舊臥床難起。他眼下兩團烏青是兩撮死灰,直愣愣看著蕭恆,說:「將軍坐吧。」

蕭恆仍站著。

吳月曙低聲道:「我雖未到外頭去,卻也聽了消息,瓊兵丟了耐性,又有攻城之勢。我想問問將軍,潮州還能支撐多久?」

蕭恆道:「沒有口糧,瓊兵再度攻城之日,就是城破之時。」

吳月曙一愣,哈哈笑了兩聲:「還是如此,還是如此啊!」

他的替換衣裳已經烹煮一空,只得穿官服臥病在床。他衣上刺一隻雀子,蕭恆不認識,但知道是禽鳥。吳月曙這樣的官,竟還是披了一張禽獸的皮在身上。

蕭恆說:「若有口糧,就還能守。」

吳月曙兩眼空空,「今時今日,哪裡還有口糧?」

「這就是我當日的計畫。」蕭恆看著他,「使君遭過饑荒,見過人食人。」

吳月曙說:「現在連屍體都烹完了。」

蕭恆道:「我說的不是屍體。」

吳月曙一下子沒反應過來。

而蕭恆仍沉沉看他,那目光前所未有。

吳月曙聽見自己問:「你要殺吃活人?」

蕭恆點了頭。

騰地一聲,燭火大噪,滿帳閃動著詭異的血紅色的光。一片血海般的火海里,蕭恆的影子黑煙滾滾,裡頭跳出一隻狼頭狽身的妖魔。原來他的英姿煥發下是惡煞厲鬼,他的戰無不勝是邪力作祟。恐懼火一般燒得吳月曙體無完膚,他眼看蕭恆撕掉畫皮,放出一隻足以把潮州傾覆為人間煉獄的禽獸。

吳月曙喃喃道:「你瘋了。」

「當今之際守城最重,士卒先不能動。屍體已然食盡,我會安排,先死囚,再余犯,再不治,再將死,再老弱,最後是將士。」

吳月曙爆發一聲大叫:「不行!」

他汗如雨下,伏在榻上氣喘吁吁:「吃人之行,禽獸之舉!阿薰已然不幸,她是大義相報,求仁得仁,我可以不算!但我身為一地長官,豈能再逼死百姓、分食百姓?你用能不能守城作為標準來列吃人名單,你這是把人命當草芥,只從利用價值來看!天下人命無分貴賤,如今尚在王治之下,我絕不會任你行此泯滅人性之舉!」

蕭恆道:「是王治,王治之下即將絕戶的潮州,沒人管。」

吳月曙一時凝噎。

蕭恆冰冷道:「人命無分貴賤——使君,今時今日,你騙得過自己嗎?」

吳月曙喘一口氣,大聲叫道:「那就吃我,那就先吃我!我是父母官,百姓有難我先身代,你叫他們燒鍋磨刀先分吃了我!」

「使君,你是潮州的大旗,活著比死了更有用。」蕭恆說,「城破之前,你撐也得撐到最後一個。」

吳月曙顫聲問:「有用……什麼是有用?我能鎮守潮州是有用,那些女人孩子、那些病倒餓壞的人,他們就沒用,他們就該死?」

「沒有人該死。」蕭恆打斷他,「我們的目的是守下潮州,守下潮州的目的是什麼——使君,你比誰都清楚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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