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東遊向後喊道:「兄弟們且住!一個婊子不如的貨色,老子怯他?帶路!」
他這話一出,陳子元臉色大變,一揮手臂,「把他綁了!」
虎賁軍當即將他五花大綁押進院去。院中多植梅樹,夜間枝葉影動宛如烏雲,廊下掛著數盞燈籠,光輝柔和,便如無數的小月亮。
遠遠地,唐東遊便見一個白衣人立在階上,姿態越優容,他心中便越憎惡。
陳子元將他帶到庭間,喝道:「跪下!」
唐東遊昂首道:「老子跪天跪地跪爹娘,從來不跪這麼個的東西!」
「不必。」秦灼聲音平和,「聽說唐將軍要見我,我在這兒了,有什麼話但說無妨。」
唐東遊瞪視他,「明人不說暗話,在下就問少公,手裡是不是還有餘糧?」
秦灼很坦然,「有。」
唐東遊橫眉看他,「你倒敢認!」
秦灼道:「沒什麼不敢認。我也不妨直言相告,這就是我留給自家的備用糧,從一開始我就沒準備分給你們。」
他垂眼看向唐東遊,有些唏噓:「唐將軍,我不是潮州的父母官,你也不是我南秦百姓。若有餘力我自然會施以援手,如今我自顧不暇,要我傾家蕩產損己肥人,你不覺得很可笑嗎?」
唐東遊喘著粗氣,「老子就知道,你到潮州就是有所圖謀!你別忘了,沒有潮州收留你,你不過一條人人喊打的喪家之犬!就算你現在前呼後擁風光無限,我們潮州人照樣瞧不起你!」
「瞧不起我。」秦灼笑吟吟道,「你以為軍法處置是憑空唬你?一個死到臨頭的人,拿什麼瞧不起我,命嗎?」
唐東遊冷聲笑道:「老子死到臨頭,也沒讓男人操過屁股!」
秦灼目光霎地一暗,還不及動作,院外突然響起一陣呼喝,阿雙桀桀小跑的腳步傳來,帶著喜極而泣的高叫:「回來了!殿下,回來了!」
來不及反應,已有人從院門邊快步闖來,眨眼間,唐東遊已經被哐當踹翻在地,這一腳沒有收力,隱隱響起骨頭碎裂的聲音。那股強力衝撞的風聲撲向檐下,連燈籠都打了個晃。
秦灼身形一僵,渾身動彈不得,怔怔看向那人。
更瘦了,蓬頭垢面的,也新生了胡茬。衣裳沒有更換,前後都破著口子,叫血浸透了。沾滿血泥的靴底踩在唐東遊後頸上,他抬起眼,定定望著自己。
秦灼一張口,牙齒便忒楞楞磕在嘴唇上,許久,他才啞聲說:「回來了。」
蕭恆點點頭,說:「你進去。」
唐東遊吃痛,怒聲喝道:「姓秦的,有種你就親手宰了老子!叫個姘頭上前算什麼本事!」
蕭恆一腳將他踢開,對秦灼說了第二句話:「我把糧帶回來了。」
褚玉照也從門前小跑過來,喘口氣道:「殿下,人已經退了。」
剛才聚眾生亂,要殺唐東遊是擒賊擒王、殺雞儆猴,如今糧食一到,就沒了這個必要。
秦灼目光從蕭恆臉上收回來,那片刻的失態也奄忽消退,他又變作一副刀槍不入的笑模樣,對褚玉照道:「那就將唐將軍帶回去吧,他既如此不恥與我為伍,口糧也不必分給他了。」
唐東遊被帶下去,院中稀稀落落站著他們幾個人。
秦灼深吸口氣,再次與蕭恆對視,想大笑,一開口聲音卻驟然顫抖,到底沒擠出一個字。
蕭恆一言不發,走上階去,抬手給他擦了把臉。
秦灼微微錯愕,蕭恆已然走到他面前,他的視線也從俯視換到仰望。燈籠朦朧如月,他只知道,自己再受不住蕭恆這樣的目光。
下一刻,他突然抬臂抱住蕭恆,緊緊抱住,臉埋在他頸邊,渾身抖若篩糠。
蕭恆也默然環抱他,片刻後,輕聲在他耳邊道:「我回來了。」
他的氣息吹在耳邊,又燙又冷,秦灼頓時一個激靈,手忙腳亂地將他推開,深吸口氣,攥把臉高聲道:「擺宴,吃酒,給蕭將軍慶功!」
***
閉門已久的秦灼府邸終於再度熱鬧起來,阿霓聞聲趕來,見了蕭恆便撲上去。蕭恆被她沖得往後一退,一手扶住她後頸,一手按在刀柄上還沒撤下來,低聲問:「燒了幾日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