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一言不發,左手從腰間拔出虎頭寶劍,右手手腕一擰,五指纏上劍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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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雙伏在桌邊打盹,閃電將她照醒的瞬間,她從面前銅鏡里瞧見一個女孩子披髮赤足的身影。
雨夜陰暗,室中又冷又靜,顯得有些陰森。阿雙不由嚇了一跳,心有餘悸後醒轉過來,笑道:「怎麼還光著腳出去?才醒了這幾日,別凍著。」
阿霓答應一聲,便從簾邊鑽過來,抱著被子窩在榻上,低聲問:「阿雙姐姐,阿哥走了多久了?」
阿雙拾起外衣將她後背蓋住,道:「十天了。」
阿霓擁緊被子,抬頭望向門外。帘子遮住她大半的視線,籠中寂無一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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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有他的消息嗎?」
「沒,」陳子元深吸口氣,「來回十日——殿下,只怕是這小子誇下海口,結果牛皮吹破,把咱們坑苦了!這麼死扛十日,城中糧草已經用盡,別說打仗,只怕再過幾天百姓就要生亂,吳刺史又中了箭,簡直他媽的雪上加霜!姓段的要是現在再打,可真撐不過去了!」
秦灼立在城頭,面色沉鬱,緘默下去。
陳子元覺得不對,悄聲問:「殿下,你是覺得……他出了意外?」
秦灼突然眼神一凜,低聲說:「來了。」
陳子元向下望去,灰藍大旗突然湧上陣前,騎隊分作兩列,一人一馬的身影驅向前方。
「她也沒糧了。」秦灼說,「最後一戰。」
天邊雷火如拋燈。
城下陡然被照得一片雪亮。暴雨傾盆里黑馬昂然而立,馬背上女子不穿甲冑,一襲靛青衣裙,襟口袖口花塊挑染,滿頭滿頸白銀閃亮。她掐起兩指,鼓腮猛地一吹。
陳子元只覺一支尖銳的哨箭擦破耳膜。
城下馬隊轟然分列,合成一面巨大扇形。齊刷刷的拔劍聲里,秦灼微微抬手,城頭弓箭拉滿。
段映藍放下手臂,捉起一把黃金大弓。同時秦灼執起落日,再度搭箭上弓。
兩張強弓齊齊拉動,如同城門開啟的吱呀聲劃破雨幕。
秦灼立在雨中,紅衣濕如血衣,衣袖下若隱若現的肌肉線條堪稱優美。雨水混合汗水濕透他的烏黑額發,他眼神銳利,一動不動。
修長手指倏然一松,弓弦強力一震,一支飛箭如同猛隼,向段映藍淩空射去!
剎那間,陳子元聽見「當」地一道金石相撞聲。
火光迸濺,將雨夜擦破一道血口。
兩支飛箭如同神會,磁吸般射在一處!
陳子元呼吸一沉,秦灼卻毫不猶豫,當即探手拔出三箭。間不容髮之際,只聽他手指飛快撥松,弓弦震顫時已連射三箭。
他要射連珠!
陳子元一個好尚未叫出,已聽城下當空響起:
當、當、當!
他沒有反應過來,秦灼又捉兩箭再手,段映藍也拉滿大弓,連放兩次。
箭鏃飛襲、碰撞、墜落之聲響徹雨夜,黑暗中如同火石擦亮,可稱燦爛的火花頻頻閃爍,又頃刻燃盡。秦灼接連不斷的拔箭松弦聲就在耳邊,陳子元繃緊呼吸,大氣不敢出。
六發連珠,箭箭相撞。
好厲害的女人!
一片漆黑里,驟然一道閃電將天地照亮。
城頭上,秦灼仍緊握落日,食指指節已被箭羽割得鮮血淋漓。他屏氣斂息,雨珠順睫毛紛紛墜落,整個人宛如無根水都無法澆熄的羅剎鬼火。他背後箭囊已空,卻依舊巋然不動。
他低叫一聲:「全體將士!」
眾人高聲道:「標下在!」
「誰能與我死戰!」
「願與少公血戰到底!」
秦灼深吸一口氣,再度舉起手臂。
陳子元卻皺緊眉頭,叫道:「殿下,再等等!好像有變!」
雷電降落時,一個騎兵策馬上前,俯在段映藍耳邊低語幾句。段映藍抬首而望,遲遲沒有發布號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