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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只夠全州上下一個月的口糧。」

「我們自己的糧呢?」

「就算把我們的積糧全算上,頂破天再撐半個月。」褚玉照聲音發緊,「這是我們最後的家底,卑職有句話不得不講了。殿下是南秦的殿下不是潮州的殿下,我們雖在此地苦心經營多年,但不過是一個據地和落腳點。殿下若要為此破釜沉舟,不值。」

秦灼靜了一會,聲音依舊平靜,「這是你自己的念頭?」

「南秦上下併力同心。」

「我知道了。」秦灼推了推扳指,「先叫人去買糧吧。」

褚玉照欲言又止,緊緊盯了他一會,咬牙應是。

雨簾夾著電光,照在臉上像一潑透明的血光。秦灼手臂一動,似乎想用雙手抵住前額,但到底沒有動作。他習慣去隱藏任何情緒狀態,包括疲憊。

沒一會陳子元快步走進來,嘴裡叫道:「殿下,私庫里的現銀這就要搬空了,是、咱們珠寶玩意是多,可這種時候你就算有座玉山也沒地兒賣啊……」

秦灼抬頭瞧他,目光突然轉到一旁,問:「州府那邊怎麼樣?」

陳子元回頭,見蕭恆正帶刀走進來,聽秦灼問話停住腳步,說:「糧倉被淹,已經派人去搶險了。刺史還得找你商量對策,要怎麼答覆?」

秦灼嘴唇一動正要說話,石侯已從大雨里闖進來,失聲叫道:「大戶鄒五郎不肯放糧,百姓不幹了,直接動手要抄姓鄒的家,連使君都攔不下!現在亂成一團,少公趕緊去看看吧!」

秦灼霍地站起身,卻被蕭恆按住手臂,「他們敢抄鄒家,下一個未必不敢抄你。你坐在這裡,叫近衛嚴守院子,沒有你的命令嚴禁任何人出入。」

一個驚雷降落,電光瞬息而滅,蕭恆迅速看他一眼。

「我去看看。」

***

暴雨如同疾鞭,夾在風中砰然抽響。鄒府府門已被打破,七零八落地散在雨泥里,叫嚷連天混合著哭聲尖叫,眾人成群結夥,一股腦蜂擁而入。

滿府雞飛狗跳,玉器古玩破碎一地,桌椅撞翻碎裂聲里,女人被揪著髮髻摜到地上。

「平日給他做工,一貫總少半貫的錢,現在他家有餘糧,卻要叫我們平白餓死!」

「沒有糧?沒有糧就抄他的家!都不活了,一塊死吧!」

「賣了他的家產換糧!他這麼多老婆孩子,也一併發賣了換錢!平日欺男霸女禍害了多少良家女孩,咱們把他幾個小娘閨女賣到窯子裡去,叫他知道知道是什麼滋味!」

說著竟真要去擒他的妻子女兒。女眷瘋狂嘶叫著,被扯亂釵鐶、撕裂衣衫,一時哭聲鬧聲震天而響。

吳月曙帶領的衛隊被百姓沖得東倒西歪,又不敢輕易拔刀,前後夾擊間左支右絀。

吳月曙高聲叫道:「鄉親們,鄉親們!都冷靜冷靜,我們現在還有餘糧,同鄒五郎有什麼訴求,放下東西好好講,他若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,我定為大家做主!我也定會勸他放糧接濟!大夥冷靜!」

場面亂成一團,有哪個肯聽?鄒五郎已被打得頭破血流,拚命去捉一個妾室的手,那女人已被扯得衣衫半褪,叫人挾在臂下扛著,竟真要捉去變賣。她撕心裂肺地哭叫道:「求求你們……求求你們高抬貴手!阿郎、阿郎救我,阿郎救我啊!」

一片喧鬧聲中,突然一道疾風刺面而來!

刀光乍出乍現,映著雨光電光落成閃電,數聲呼痛之後,一雙腳從天落到人群中央。

吳月曙眼見那人從遠處飛馳而來的馬背上高高彈起,出刀掃刀毫不留情,忙大叫一聲:「刀下留人!」

閃電滑過天際,把竹笠下蕭恆的面孔照亮。眾人揉著胸口從地上爬起來,吳月曙才發現他用的是刀背刀柄擊打,並沒有動用刀刃。

「誰的命都是命。」雨珠順環首刀鋒紛紛滾落,衛隊反應過來,相繼拔刀結在蕭恆身後。

眾人氣焰正盛,被他當頭一攔,又見他身形瘦削,更是橫衝直撞地撲上去,下一刻已經挨了當胸一腳,地上連滾帶爬地翻倒一圈。

蕭恆往前踏上一步,冷聲說:「要麼退,要麼死。」

他並不像官府衛隊一樣有所顧惜,又出手狠辣,眾人一時被震懾住,不敢再上前廝打。鄒五郎將妾室摟在懷裡,相對抱頭痛哭。

吳月曙忙擠到前面,握住蕭恆手臂低聲道:「鄒氏平素的確驕橫,不肯開倉惹了眾怒,我在勸他了。這些都是災民,也算情有可原……蕭郎千萬手下留情!」

「災情面前若不開倉,你的錯。不施救濟,他的錯。但有人想借開倉施救的由頭趁火打劫,就是他們的錯。」雨水順著斗笠結成簾幕,蕭恆的臉模糊在後,「錯就是錯,不能因為勢弱勢眾,就不認。」

被他打翻的幾條漢子從地上爬起來,大聲叫道:「勢眾,你說誰勢眾?潮州已經旱了四年,從前年至今顆粒無收!好容易今年有雨,卻是他媽的澇死莊稼的大雨!我們家裡已經沒米下鍋,他卻在這裡大魚大肉吃香喝辣!平素橫行霸道我們忍了,如今好說歹說請他布施,還是這樣一副鼻孔朝天的嘴臉!我們不抄他的家,抄你的家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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