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轉了轉手腕,居高臨下地說:「你他媽敢打我。」
第238章 六雨雲
他在算在白龍山被打暈的舊帳。
蕭恆叫一聲:「少卿。」
這一聲把秦灼燎著了。
他猝然跳下馬背,快步上前抬臂再給蕭恆一拳,欺身而上時狠狠扭住他衣領,破口罵道:「你他媽還敢回來?你他媽還知道回來!你他媽……我以為你……」
攥住衣襟的手劇烈顫抖著。蕭恆握住他的手。
天邊叫一聲,是雷,瓮瓮地,像上吊時踢翻的腳凳響,又被大絕望地關在門後。秦灼像被那雙懸空的腳打在脊背上,渾身一軟,撲通跪倒在地。
他明明是理直氣壯的問罪者,頭卻低得快埋在蕭恆胸口,痛哭流涕得反像個認罪的人。
蕭恆不掙扎,聽他在胸前哽咽道:
「蕭恆,蕭六郎!……你騙得我好苦啊!」
雨快落下來了。
一道疾閃打落,整個世界轟地一亮。秦灼脫力地往後跌坐,蕭恆看著他,像第一次看清他一樣。
他的眼光利得像刀,秦灼就義般攥了把臉。
下一刻,驚雷追著閃電尾巴。
轟!
蕭恆捧住他臉孔,陡然吻下來。
秦灼沒有推搡,趁勢和他撕咬在一處。電閃雷鳴里,兩人被光影捏成一個鬼胎。
蕭恆不會親,只會吮噬,本能地,就像野狼撲翻垂涎已久的花鹿。秦灼雖會親,卻泄憤,口中叼的不像蕭恆雙唇卻像喉管,拚命撕扯啃咬里血腥氣充溢。兩人摟抱著在草地上翻來滾去,誰都不肯束手,誰都不肯在下,這又像親熱又像打仗的角力里,蕭恆睜開眼,見秦灼目眥欲裂地瞪視他,眼底通紅的恨欲尤肖愛欲。
愛欲嗎?
陰差陽錯間,有什麼又軟又滑的東西抵過蕭恆的齒齦。
他渾身一個顫慄,為那電流般一掃而過的震撼。
在那人醒神後退時,他猛地伸出舌頭,一通百通地卷進秦灼的口腔。
秦灼的身體在他懷中顫抖了,掙扎了,但唇舌卻難捨難分地被他纏著,也正不依不饒地纏著他。蕭恆攻勢緩和起來,只在他舌尖輕輕一吮,他整個身軀就驟然麻軟下來。膝蓋微微屈起,不自覺摩蹉著草葉,喘息也因窒息而難耐起來。
蕭恆呼吸粗重著,猛地將他壓在身下。
秦灼突然噩夢驚醒般,竭盡全力地將他從身上撕下來。
兩人翻身坐起,額頭卻仍抵著,嘴唇也水色淋漓。秦灼一隻手狠狠扳著他臉,說:「……沒有以後。」
雨水開始砸落,豆大,像汗,不算稠密,但越來越急。
蕭恆慢慢挪開額頭,將自己和秦灼拉開一線距離。
他低聲道:「對不住。」
一枚閃電墜落,將兩人之間的罅隙填滿時也把蕭恆臉上的血跡和烏青照亮。他眼珠在雨中近乎透明,那樣一瞬不瞬地盯著秦灼。
秦灼一顆心揪緊了。
江對岸,急雨噼啪里,驟然吹徹一道角聲。
蕭恆撐膝起身,遞一隻手給他,意料之中地說:「贏了。」
秦灼微有訝異,借他的力站起來。
他立起身後,蕭恆仍握著他的手,將那隻金釧從他腕上褪下,兜手拋在江里。
咕咚一聲,金光一閃而逝,沒入灰浪。
蕭恆冷聲道:「去他媽的。」
秦灼轉臉瞧他一會,也摘下另一隻手釧,奮力往江中一投,高喊一聲:「去他媽的吧!」
兩人對視一眼,一起放聲大笑。
***
陳子元手裡支棱著傘立在屋檐下,眼瞧天外暴雨瓢潑,不住踱來踱去。
滾雷疾電一個接一個輪番炸響,突然有人高聲叫道:「回來了!」
陳子元顧不得旁的,忙撐傘快步去迎。院門打開,一團一團的白雨炸裂,兩條策馬的影子橫衝直撞進來。
秦灼渾身濕透,神氣卻好,他跳下馬背,向後低聲說:「到了。」
蕭恆答應一聲,也要踩鐙下馬,身形一晃,豁楞歪在地上。
「找郎中!」比誰都快,秦灼搶先撲在水裡將他撈在懷中,摟著肩背將人擔起來。他肝膽俱裂地大聲吼道:「快找郎中!快!」
秦灼沒往別處安置蕭恆,把他扶到了自己榻上。
陳子元找了郎中回來,褚玉照立在一旁,神色莫辨。
郎中搭脈許久,不語。又掀眼皮,又瞧舌苔,還是不說話。秦灼急聲問:「成嗎?」
郎中嘖嘖道:「奇啊!」
秦灼問:「怎麼說?」
郎中嘆道:「肋骨折了兩根,有一根看似新長好不久。手臂腿腳的關節也都有重傷,尤其是後頸子這一下,瞧著是劇烈撞擊所至——奇就奇在這裡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