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待收網。
火苗從他指間一躍而起,像把出鞘的快刀。秦灼由它跳了一會,驀地心煩意燥,抬手將蠟燭撲地掐滅,又像把那刀刃打斷了。
他就這麼一個人坐到了黑。
長樂想用阮道生打垮永王。但扳倒永王之後呢?阮道生成為長樂的棄子,會有什麼下場?如果被皇帝拿在手裡,只怕千刀萬剮都不夠。
外頭秋風起,樹葉簌簌亂響,隱有兵器出鞘的摩擦聲和箭在弦上的拉引聲。時辰越晚,四下越靜,這動靜就越清晰。秦灼甚至懷疑聽見有人開窗翻入的聲音,轉頭一看,依舊沒有人影。
他究竟會不會來?
他萬一真的來了,今時今日,自己真的還能像在娘娘廟裡那般,毅然決然地拋棄他嗎?
秦灼沒向自己要出答案,只能等待。他等了整整三天。
三天後,阮道生依舊沒有來,但長樂派人送來了新的消息。
已察覺阮道生蹤跡,正在京畿白龍山里。
秦灼聽了口信,依舊面無表情。
侍人繼續道:「白龍山山勢險峻,山南又有急流險灘,阮賊擇選此處恐怕就有巧做陷阱的心思。公主的意思是,還請郎君入山引他出來,到了寬闊地帶,由我們生擒。」
秦灼淡淡道:「娘娘太過高看我。」
「娘娘說,郎君若不肯一試,合作的真心只怕打了折扣。那這樁交易要不要做,娘娘只怕要重新掂量。」
秦灼抬頭,黑夜中雙瞳爍然有光。侍人驟然一駭,低頭退了半步。
片刻沉寂後,秦灼輕聲一笑,眼中寒氣盡驅,溫聲說:「請娘娘候我佳音。」
***
娘娘廟房梁尚結實,阮道生沒落地,踞坐在樑上換藥。
他把窗戶掩了一半,自己隱在梁下,從外頭望只是一片漆黑,但自內而外卻能看到廟前數丈。若有不測,能提前應對。
胸前紗巾拆卸,鮮血仍向外洇染。強弩之傷非同小可,但他暫時找不到針線縫合,又不敢妄動火種,連燙刀清創都是問題,也只能將就著。
阮道生壓低氣息,將膿血擠壓出來,直到血液鮮紅才作罷。他正要灑上藥粉,忽聞廟外遠遠傳來腳步聲。
外頭月亮大,將山路照得一片亮堂。不一會,一人頭戴帷帽,徑直向廟中走來。
阮道生來不及系衣,緩緩拔劍出鞘。
廟門一響,一隻腳踏入門檻。
頃刻之間,阮道生已從樑上飛躍而下,自天而降一隻猛隼般,雙足落地時寒芒已抵在那人喉間。他立在那人身後,是一個利落的轄制姿勢。同時,他聽見對方低低嘆了口氣。
「是我。」
秦灼摘下帷帽,前所未有地柔聲喚道:「阮郎。」
第213章 七十分別
阮道生收劍回鞘。
他一動作,胸前箭傷便汩汩流出血來。他皮膚蒼白,那猩紅一沾刺眼得要命。秦灼刻意挪開視線,穩聲道:「公主要我來擒你。」
開門見山。
阮道生將秦灼那把劍插回腰間,「要我的人頭。」
「活捉。她想用你來扳倒永王。」秦灼深吸口氣,直視他的眼睛問,「你是不是昭陽?」
阮道生沒有回答。
不料他此時態度模稜起來,秦灼又氣又急,連連冷笑兩聲:「事到如今,你提防我?」
阮道生說:「不是。」
他匆匆說完這一句,靜了一瞬,道: 「我頂替了他。」
秦灼有些意外,沒有追問。他知道阮道生但凡開了口就會解釋,哪怕阮道生像個從來不解釋的人。
「影衛共有十人,以天干為號排名。我不是昭陽,我是重光。元和十四年,我收到上峰指示,務必在京畿格殺韓天理。」
「但你放了他。」
「我叛逃了。」
阮道生看向他,「記得你我初見的那一夜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