鮮血濺在她唇上,被汗水洇開像點了胭脂。二娘子環視四周,桌傾案裂、滿地狼藉,又瞧瞧自己,的確是一番殊死搏鬥的樣子,她這才滿意般將一雙短刃摜在地上,舒了口氣:「差不多了,不打了。」
「恩公救了我,我聽他的差遣。曹爺待我好,我這條命報給他,就當給他姑娘抵命吧。」
二娘子將衣衫整理好,又抬手將頭髮拂到肩後,碎發也別到耳後,露出光潔的額頭,和秋水般明眸善睞的眼睛。那雙眼裡有光華輕煥,是她柔聲道:「會有人幫我收屍,我想好看一些。」
阮道生點頭,「好。」
二娘子也笑道:「哥哥,多謝。」
影子中還有她牽掛的人,那她只能「被殺」,而不能「自殺」。
被殺是為了完成任務,自殺無異於背叛組織。
和叛徒有牽連的人,死無全屍。
阮道生走到她面前,手臂輕輕一振,結束了他最輕、最快、最完美的一刀。
輕如一隻蝴蝶振翼,快如一枚流星疾逝。
完美得讓人讚嘆、讓人落淚,唯獨不會讓人怨恨。
鮮血噴濺出來,花骨朵般一瓣一瓣在她頸上綻開。長刀回鞘時,腳邊響起身軀仆地的聲音。
阮道生沒有幫她合上眼睛,她在等待什麼人,她的雙眼要那人親手來合。
他靜靜看了一會,從柱上拔下一枚飛刀,快步走出酒肆。
那一刀不是了結,是成全。
阮道生把成全給她時就明白,自己的末日要到了。
第202章 五十九示誠
夜已深重,路少行人。阮道生出了酒肆,當即往曹青檀住處趕去。室內漆黑一片,沒有燈火。
阮道生開窗進屋,雙腳落地便四周打量。
桌椅擺放整齊,一無打鬥痕跡。
沒人。
阮道生沒做停留,當即出門上馬,往金吾衛衙署趕去。這時辰值房裡已有人歇下,他這樣驟然推門將人嚇了一跳,正罵罵咧咧起來,便聽他問:「曹司階呢?」
那人看清是他,轉了口氣道:「曹爺有幾日沒來了,道生,你個做徒弟的不知道?」
另一個便說:「要麼去七寶樓問問你師兄,梅頭兒和曹爺貼心。」
阮道生點點頭,正要抬步出門,卻見他們皆是合衣睡著,問道:「有事?」
兩人頓了頓才明白他語中所指,嗐一聲罵道:「還不是張霽那小子折騰的,他宰了老子一時痛快,累咱們前前後後的忙活。一波未平,李寒又一個人連夜跑去并州,鬼曉得什麼時候回來……」
「李寒。」阮道生突然打斷,「一個人?」
那人被他問得一懵,點了點頭。
「他一個人去并州的消息,你們怎麼知道的?」
「沒人明說,但裡頭都傳遍了,咱們也聽了一耳朵。李寒為了替張霽脫罪孤身去并州查找線索,唉,這麼多年還能查出什麼……」
不待他說完,阮道生已經快步出門,喝馬離去。
并州路途遙遠,多有變量。李寒沒有申調護衛,而是只身前往,說明他不欲人知。
但如今被鬧得沸沸揚揚……
有人要殺李寒。
并州案好容易有了頭緒,李寒一死,真相大白將永無天日。
阮道生馬鞭越抽越急,眼看要出金光門,他卻突然勒馬,調轉馬頭前驅幾步,在未竣工的高樓底跳下馬背。
黑夜裡,七寶樓矗立如一座無頭佛像。
樓中燈火燦爛,恍若神仙之境。重重寶幡披拂,如同條條玉帶,一派繚亂景象後,跪坐著個玄衣高冠的年輕人。
岑知簡正對照兩張圖紙,一張紙卷泛黃,顯然已經上了年頭。或許他太過全神貫注,等阮道生影子覆上圖紙一角,岑知簡才抬起頭,看著他道:「閣下好輕的步子。」
阮道生說:「我找梅旅帥。」
岑知簡往樓上欄杆處叫道:「藍衣。」
這似乎是梅道然又一個名號,阮道生卻從未聽他提起過。
果不其然,岑知簡話音一落,便見一道人影從二樓躍下,落地卻極輕。那人見他微微訝然,撣了撣衣角道:「道生?」
「師兄。」阮道生走上前,「借一步說話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