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邊一輪霜月,二人便又一路無話。阮道生將曹青檀送回家中,自己便走了。室內一片昏黑,一炷香後,房門輕輕一響。
有人又走了出來,腳步微跛。
是曹青檀。
他四下一望,見街上無人,又解馬出來,揮鞭離去了。
馬至一爿成衣鋪子,曹青檀認鐙下馬,上前叩門。
先三聲,後兩聲,又三聲。
篤篤敲門聲過後,門自內打開一隙,見是曹青檀,便開門讓他進來。門中依舊沒有點燈。
曹青檀被帶進後廂,廂房內正背對他站著個人。身穿黑斗篷,個頭高大,風帽扣住半張臉,估計臉上也做了修飾,壓根看不出形容。
曹青檀低聲道:「今日李寒來了。」
那人聲音十分古怪,很難辨認男女音色,只道:「主上知道了。」
「我什麼都沒說。」
那人點了點頭。
廂房內掛滿裁好的成衣,森森夜色中如同鬼影。曹青檀往前邁了一步,啞聲問道:「什麼時候能見我女兒?」
「曹司階。」那人叫他,「不到時候。」
「已經過去八年,我八年沒有見她,我八年沒有見我親生女兒一面!你和我說不到時候!」曹青檀怒聲喝道,「并州案內情我一直守口如瓶,你的主子我也一直避而遠之!阿苹在哪裡?我明天要見她!明日不能,你們的忌憚,我便公之於眾!」
那人手中輕輕一動,將一物飛擲過去。
曹青檀抬手接過,掌心是一支青玉簪子。
是他亡妻遺物,曹苹失蹤時正戴在頭上。
「司階認得這物件。」那人似乎帶了笑意,「司階若一意孤行,明日收到的,很可能就是令嬡的一根手指。」
曹青檀渾身顫抖,手已叉上腰刀,刀已出鞘半寸。那斗篷人與他相距不過數步,卻渾然不懼。
半晌,曹青檀雙臂頹然而落,刀光巍巍摔入鞘中。
他這反應在那人意料之中,風帽陰影底似乎有目光灼灼而射。
那人緩聲開口:「這樣吧,十日之後,我會叫你們父女見一面,但司階功夫了得,得隔著帘子,遙遙相見。」
曹青檀快速說:「行。」
「司階還是好好想想。」那人向他走來,「我是有條件的。」
他附耳上去,這個距離和聲音,就算屋外有高手窺探也聽不出什麼。他用氣聲道:「陛下已經開始調查影子了。而你也清楚,你的徒弟是什麼人。」
「孰保,孰舍。」那人將他五指合成拳,把玉簪握在掌心。
「還要司階自己決斷。」
屋頂上,一片磚瓦輕輕落下。
阮道生如同黑鳥,在曹青檀開門時身影一掠,投入夜色。
***
深夜寂寂,別宅隱透蟲鳴。
杜筠剛將元和八年的全部卷宗從大理寺調來,問:「怎麼突然要查曹青檀的女兒?」
「曹青檀應該知道真相,至少是真相的一部分。」李寒將已用書卷歸置好,把新的卷宗接過來,「但他不肯直言,明顯是有所顧忌。」
「我看他的神色,對并州案像是有愧。多番出言試探,他都從容應對,直到我提及他的女兒。」李寒說,「我隱約聽人講過,曹青檀的女兒也是元和八年走失的。」
在十一名金吾衛全部身死的同一年。
杜筠問:「僅因為他的神態嗎?」
「不止。」李寒快速翻看卷宗,「傲節,去料理并州案的金吾衛共十二名,十一名身死,只留下一個曹青檀。如果滅口,為什麼不滅他的口?很可能他手中握著什麼把柄,也很可能,他也有把柄被人捏在手裡。」
「他的女兒。」杜筠手中一滯,「你是懷疑,曹青檀的女兒是被人挾持?」
「他的女兒在誰手裡,誰就是真正元兇。」
杜筠將卷宗一壓,遞給他看,「元和八年上巳,曹青檀之女曹苹走失,第二日曹青檀立案,第三日卻撤訴了,沒找著人,也沒有交待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