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珠緩聲說:「身在京中,不得不多方探聽。而且影子之事雖是禁忌,但說起來個中組織卻並非密辛。」
「影子是公子檀、建安侯兄弟的暗衛,有兩批人,一批管暗殺、當護衛,這批人叫『青泥』。青泥數量眾多,無法統計,且下手狠辣,毫不留情。他們不叫人,叫鬼。厲鬼、惡鬼,以一當百都是少的。」
紅珠微微一頓,說:「另一撥就是『影衛』。人數有限,只有十人。妾也是從宮中線人那邊探聽得知,這十名影衛以天干排名,分別為閼逢、旃蒙、柔兆、強圉、著雍、屠維、上章、重光、玄黓、昭陽。」
秦灼點點頭,這是代號。
「這十名影衛靈活機動,以潛伏紮根為主,消息四通八達,最後收成一網,全是建安侯的眼睛耳朵。但等事情暴露端倪的時候,他們就會被毫不留情地推出來,保證計畫順利進行。」
秦灼聽出點門道,說:「這十人全是替死的。」
「不如說是敢死的,」紅珠說,「替死的另有其人。」
「請問殿下,在哪裡能看到跟自己長得最像的人?」
秦灼沉思片刻,目光落到她妝奩邊的銅鏡上,說:「鏡子。」
「是,鏡子。」紅珠氣息微沉,「『鏡子』才是真正的替死鬼。他們要跟建安侯一樣的年歲,形貌氣質也要相當。『鏡子』要選拔,從影衛和青泥里仔細挑。一個完美的鏡子千載難逢,據說影子這麼多年,壓根沒養出來幾個。」
青泥是刺客,人多;影衛執行潛伏任務,是耳朵眼睛;鏡子是生死關頭時被金蟬脫的殼。
紅珠繼續道:「而這位阮道生,依妾所見,是個青泥。」
秦灼皺眉問:「怎麼講?」
「就像戲分文、武一樣。影衛多執行『文戲』,得和人打交道,真正任務是探聽消息、洞察人心,功夫再好也沒用。可青泥就是『武戲』管打的,雖然有些也潛伏在朝野各處,但目的是為了方便隨時調動,本事過硬就是法條。妾看這位阮郎功夫,放在青泥里也是上乘。」
秦灼道:「我這裡的確有疑惑。我曾見過阮道生出手,絕非尋常人力可以達成。」
「殿下說到了點子上。」紅珠嘆口氣,「這就是訓練青泥的陰毒之處。」
「影子對青泥的要求是以一當百,所以會四海查找適齡少年,自幼訓練,驅使其相殺,十人百人之中只留一人,留下的才能活。甚至還會把孩子關進籠子鬥獸,連野獸都能殺死,自然是個中佼佼者。」紅珠話音一停,「這只是其一。」
她問道:「不知殿下有沒有聽說過一種蠱毒,名叫『觀音手』。」
秦灼心中一緊,「有所耳聞。」
紅珠道:「凡是最後活下來的孩子,在正式加入影子、成為青泥之前,都會被種下觀音手。觀音手稱蠱中之王,藥理不能醫,會逆轉血氣、重塑經脈,使習武之人脫胎換骨、體格驟變,據說速度、爆發力和五感都會異於常人。」
陳子元笑道:「這蠱聽上去跟仙丹似的。」
「小陳郎說笑,蠱毒終究是害人之物,哪裡是救命仙丹。」紅珠道,「這蠱毒每月都會發作,必須每月定期服用解藥才能舒緩,否則便如被人剝析肌骨、痛不欲生。影子也是以此牽制青泥,讓他們不敢叛逃組織。這還好。」
「要緊的是,被種觀音手者,沒有活過二十歲的人。」
非人之力,要用壽命來換。
一時靜默。
紅珠觀察秦灼神色,將帕子遞過去。
秦灼這才發覺自己已滿頭冷汗,將帕子攥在手心,聽紅珠道:「不說別的,據說種觀音手的過程,對常人來說就是酷刑。」
「開背。」秦灼道。
「從背部開刀,需開十刀,直至脊骨,每刀下一條蠱蟲。十條蠱蟲種下後,只縫闔第一層皮膚。」秦灼輕聲說,「開背過程必須全程清醒,但凡昏迷,此蠱作廢,被種蠱之人血肉潰爛而死。」
紅珠有些訝然,「殿下怎麼知道?」
秦灼低垂視線,望向膝蓋。
「當年羌君賀蘭蓀邀我去羌地治療斷腿,說我這雙腿藥理不能醫治,只能用蠱。」秦灼道,「羌地是萬蠱之源,給我治腿的老羌醫見識廣博,同我講過一次種觀音手的情形。太過驚心,我便記到如今。」
陳子元這才轉過來,「所以阮道生也……」
秦灼卻直接打斷,道:「我初遇阮道生是在白龍山,當夜有人追殺上娘娘廟,應當就是他私釋韓天理後等同背叛,被影子下令清除。」
紅珠點頭,「是這樣。」
「按理說他不但不束手就擒、反而反殺數人,影子會堅定滅口、加大追殺力度。但阮道生進京之後,這些追殺卻戛然而止了,像任務已經取消、不再派人殺他,或者任務已經完成,如同他已死一樣。」
秦灼想了想,繼續道:「而且他一個青泥,跟外界隔絕,根本不可能有人脈在京中。阮道生短短一夜之間便進了長安,還有一個完美的假身份,並且直接加入金吾衛安頓下來,這麼順利,像有人專門為他安排好的。」
這講不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