紅珠道:「因為淑妃盜虎符的目的,是要把假的虎符送到邊將手中。」
「假虎符故意做的有所漏洞,送到邊關,合契失敗,邊將認為攻打南秦的旨意有假,一直沒有出兵,故而南秦之危解於一時。」紅珠說,「也就是這時候,淑妃把真的虎符託付給我,送我出宮,要我交給你阿耶,叫南秦早做應對。」
她輕聲說:「我當時很不解,問她:『偷換虎符只能解一時危難,皇帝回過神來又該怎麼辦?去南秦千里迢迢,等我趕到,只怕兩地已經開戰了。』但當時情況危急,淑妃來不及交待,讓我去勸春行宮找琵琶師蘇明塵。但在我出宮的路上……」
紅珠聲音微微發顫:「我被人藥倒,賣進了小秦淮。」
她說到此處,先是哽咽,最終掩面失聲哭道:「我在這裡蹉跎了大半年才逃出去,殿下,整整半年!我出去才知道,你姑姑已然自盡,你阿耶已經進京了……是我該死,該死的人是我,是我害死了你姑姑害死了你阿耶,殿下,是我害死了他們、是我害得你兄妹生不如死這麼多年,罪人是我,是我對不住你殿下,是我對不住你啊!」
很多年後,秦灼才徹底明白她這番話的意思。
淑妃入宮前曾與文公約定,梁帝如有他意,若真到了山窮水盡、消息難通之境,淑妃會以服毒自盡作為示警。但梁帝絕不會將淑妃的真實死況公之於眾,就請文公派人北上收斂她的屍骨、開棺驗證。
但前提是消息難通。
淑妃派出褚素綃,就是要她去通傳消息。但誰知褚素綃被拐賣青樓,消息一直沒有到達南秦。淑妃竊虎符之事已然敗露,被梁帝幽禁,已然到了絕境,只能服毒自裁,為秦文公示警。
但誰都沒想到,文公竟會親自北上收屍。
等褚素綃逃出生天,文公已然達到京城,天羅地網已布,他插翅難逃。
面見文公的當夜,不是在小秦淮,但也是在一處閣子裡。文公就像秦灼一樣負手立在案邊,聽見有人來,先側過半個身子,因為審視也不帶笑。他深深看向她,乍不敢認,只問:「你是……?」
褚素綃叫他:「大王。」
她是甘夫人的義女,文公便像她半個阿耶,一直對她多加照拂。文公見她這副樣子大驚失色,忙掀一件外袍將她裹住,往外高聲喊道,要薑湯、要熱水、要乾淨衣裳,要請郎中,要把最好的郎中請來!
等褚素綃將虎符交給他,前後因果講罷,文公明白自己已然如羅中黃雀,看著伏在腳邊痛哭流涕的素綃,輕輕嘆一口氣,將她攙扶起來。
也是這樣一雙手。
文公道:「不怪你,素綃,是我們兄妹二人虧欠你良多。你已經做得很好了。我代南秦百姓,謝你忠義之行。」
文公要謝她,文公的兒子也要謝她。
但大王——殿下,如果我把消息按時傳達回去,淑妃不會自裁,文公不會進京,他們都好好活著,那秦善也不會篡立。殿下,你也不會父子死別兄妹生離,千金之軀叫人踏在泥里。
你們要謝我,可害你們天人永隔生不如死,罪魁禍首正是我。
該死的是我。是我該死。
秦灼嘆口氣,輕輕握住她手臂,說:「姐姐,不怪你。別人不清楚,但我知道,你這些年受了什麼樣的苦。我一個男人四年都受不了了,你這麼一個女孩子……」
察覺說這些事會引得紅珠更愧,秦灼輕輕揭過,又道:「姑姑沒了,阿耶是定然要北上的。姐姐,我阿耶並不是那麼適合做君王的人,他好重感情。當年姑姑和親他便一直含愧,後來姑姑沒了……他沒去送活人,便一定要接回死人。他要親眼看看姑姑身後是風光大葬還是以發敷面,他必須親眼見到。姐姐,我是有妹妹的人,我阿耶北上是他不得不為的選擇,不是你的錯。」
紅珠只是搖頭,輕聲說:「文公當年讓妾給殿下帶過話。」
秦灼大驚,聲音微微沙啞:「我?阿耶要同我說什麼?」
「文公說,妾若能見到殿下,一定要告訴殿下:『為君為父不能兩全,阿耶給阿灼賠罪了。』」
秦灼急聲道:「阿耶為什麼要同我賠罪,他何故這樣說?」
見紅珠依舊搖首,想必也不知情,秦灼忍不住問:「然後呢?我阿耶的死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
褚素綃這才打起精神,道:「文公收下虎符,安排秦人不日出城,但當時長安已然戒嚴,秦人禁止出京。不久,文公進宮面見皇帝,我再也沒見到他。沒過幾天,文公登七寶樓,就是那夜七寶樓失火了……火勢一直蔓延到整座城門,金吾衛不得不開城抬水龍救火,不少秦人便趁此時機逃出長安。」
「但你沒有走。」
紅珠點頭,「我不能走。」
文公一死,梁帝必然對南秦發難,燈山是南秦在長安唯一的耳目。當時燈山流離失散、群龍無首,得知內情最多的只有褚素綃。她便留了下來,靠燈山助力和自己手腕收整小秦淮,將它作為據點,開展在京秦人新的潛伏計畫。
她也就這麼成為了燈山的頭領「紅燭」。
秦灼無聲嘆息,又問:「那虎符的下落,姐姐可知?」
「文公沒有交待給我,但據我所知,是交給了李四郎。」紅珠道,「殿下記得他嗎?就是被飛刀殺死在這裡的前任七寶樓監造。」
秦灼頷首,問道:「他?」
「是,他是早就安插在長安的人。」
秦灼問:「姐姐說虎符下落是推測,李四郎也沒有告訴姐姐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