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是如今在街上,不能為道。
二人都是聰明人,青不悔旋即明白他的意思,思索片刻後說:「風雨難測。」
婁春琴含笑道:「右相放心,雖沒屋子避雨,還是有人能遞把傘的。」
青不悔深深看他,抬手揖至面前,緩緩拜下來。
婁春琴對他一笑,放下帘子。
手爐已經冷了,秋童正往裡頭夾炭,婁春琴一伸手,忙放下隔片蓋好遞過去。話從他口中轉了兩轉,還是問:「哥哥,這人能活麼?」
婁春琴轉頭看他。
秋童說:「這麼多貴人作保,想必有過人之處。」
「這種人都有人保。」婁春琴微微仰頭,指甲滑過手爐鏤刻,「世道還沒爛透啊。」他像百思不解,吟吟笑道:「怎麼還沒爛透呢。」
秋童不明白,還是沒忍住問:「哥哥也要保他?」
婁春琴卻只說:「他詩寫得不錯。」
***
李寒的案子震驚朝野。本以為以皇帝上元夜的雷霆之怒會當即斬首,沒想到處決卻一拖再拖。
婁春琴、長樂公主、溫國公等紛紛為其作保,恐怕皇帝也不曾料到,最後問到青不悔,自己一手提拔的右相未發一言,先三叩三拜,皇帝就知道了他的心意。
二月春寒如舊,金榜已張。城門口人頭攢動,摩肩擦踵著爭相看榜。
「杜筠!」
人群中,張霽扭頭高聲叫道:「杜傲節!一甲第一,榜首、榜首!」
杜筠聞聲抬頭,循著張霽手指望向首列。其上端楷所書,正是自己的家世姓名。
「狀元!」張霽將他的手高高舉起,「我早就說過,新科狀元舍你其誰!」
上元宴上有關狀元的風波到底沒有外傳,杜筠也不知情。他由張霽抱著跳著,一起放聲大笑。
十日後,天子詔宴進士,新科相公騎馬遊街。
為首的杜筠簪牡丹,披紅袍,騎白馬,風流倜儻,望如天人。所到之處,觀者如堵,萬人空巷。年輕女子爭相投擲香囊、珠釵,兒童一路追跑,口呼「狀元公、狀元公」。
鼓吹之聲響徹長安,京兆府獄中,李寒若有所感,抬起微蓬的頭。
獄門一聲輕響,婁春琴手捧聖旨立在門後。
「庶人李寒,以詩訕謗君父,當以大逆罪論死。然民瘼似火,朕亦哀之,念其情可憫,特赦死罪,杖五十,流崤北——」
「終身不得科舉。」
第181章 三十八 困鶴
五十杖畢後,獄卒收起法杖退下。婁春琴走到庭間,目中隱有波動。微微春雪裡,他一身大紅羽紗氅衣,比起內侍更像個新科舉子。
婁春琴稍稍欠身,輕聲嘆道:「李郎,今日一別,山高路遠。請縱你詩中之志,去看看民生多艱吧。」
李寒支撐刑凳艱難立起,掃整衣衫,緩慢對他一揖及地。
「內官,知我。」
***
李寒流徙千里,新科進士入朝,朝廷的下一樁大事便是七寶樓監造人選終於敲定。
去年尚未開春,皇帝便著人參議重建七寶樓一事,人選卻屢屢更易。監造需精通建築構造,又有統攬全局的眼界,更要對佛經有所深知。最後還是永王上奏,請岑知簡出山。
這消息傳開時,秦灼亦是一驚,「那位早已化入山中的小岑道君?」
祝蓬萊這回沒有剝果子,他在吃酥酪。熱騰騰蒸出來,取冰湃冷,又和以櫻桃、荔枝諸物。二月天不是這兩種果子的時季,長樂府邸雖有冰窖,但也是專供他夫婦二人取用。只這一碗酥酪,這時節便值十金。
長樂對祝蓬萊十分恩寵。
秦灼這念頭只輕輕一轉,祝蓬萊已開口:「確實。岑知簡才名顯揚,在山中修道多年,煉得一手好藥。又擅乩仙,頗能通達天意。當然,這只是這麼說。七寶樓麼,不也是個修丹煉藥的地方,找他正合適。」
「陛下不是頗為忌憚岑家麼。」秦灼說,「但華州岑氏似乎早就退出朝堂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