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宴席邊緣,金吾衛一一來試,或有將將滿彀者,卻總惜一口氣。秦灼目光追著那弓,見無數雙手將它持起、試弦、挽而難滿、再度放下,心裡雖緊繃著,到底有些木然。

直到又一雙手。

那雙手持過刀、縫過衣,也扼過他咽喉、握過他的手。

阮道生戴上玉戒,將弓拿起來。

這一刻,秦灼卻看不清自己的念頭。

他在隱隱盼望,盼望什麼?是望阮道生無法開弓,還是望他一舉得勝?自己為什麼盼望他勝,至少弓未落在外人手裡麼?……這人難道不是外人麼?

秦灼後知後覺地感到恐懼,卻不知是為這個人,還是自己的一顆心。他分神之際,阮道生已引箭在弦,將弓拉開寸許。

接著,他像力有不逮,把弓放回托盤,摘下玉戒,微微搖頭。

秦灼多少鬆了口氣,心底卻有些異樣的茫然,他又細究不清這心思,不知梳理了多久的頭緒,已聽人輕輕叫一聲:「郎君。」

黃參已將弓托至他面前。華蓋下,長樂對他微微頷首。

秦灼垂眼看向那把弓。

恍惚間,還是文公載他馬上的那個夏天。文公五指一松,弦聲一動,他便聞天邊一聲唳鳴,雁影從雲邊直直墜落。

文公含笑道:這是阿翁給阿耶的,早晚一天,阿耶會把它交到你手上。阿耶平日要你勤於騎射,便是在此。若連弓都拉不開,阿灼要拿什麼去保護子民、保護你妹妹呢?

……妹妹。

秦灼面色平靜,沒有拿那隻玉戒。他一手握緊弓臂,一手拈起羽箭,緩緩拉動弓弦。

***

秦灼試弓情形,梁史秦書只一筆帶過:「夏苗,帝狩於上林,試少年膂力,以落日弓遍問滿彀者,俱不能。至公,尚未半弦。」

據此可知,秦灼當時亦是引弓不成,此中虛實,看他兩年後輕鬆挽弓滿彀便可見一斑。他與這張弓已經闊別十年,十年前文公音容尚在,十年後已是骨肉離散,朱弓易手。他拿起落日弓時是何心境,恐怕只有秦溫吉能感同身受。

當時當日,阮道生隔著半個獵場靜靜注視他。見他垂首淺笑,任由弓箭托向下一個人。但在此之後,弓弦只沾了兩個人的血,鮮紅相覆,好似血脈相連。

***

如此巡場過半,竟無一人能拉開落日弓。一些久離沙場的老將或許可以,但皇帝既有言在先,說要試「少年英傑」,便不能出爾反爾。這么半場下來,皇帝臉色已愈發鐵青。

朱弓又轉到世家末列,正是清河崔氏居坐處。幾個旁支子弟畏畏縮縮,甚至連弓都不試,只是告罪稱無能。

永王見皇帝十分不豫,便欲轉移炮火,故拿崔氏作伐,只說:「清河崔氏好歹也是歷代將門,更有一把家傳鐵弓,弓力之巨不輸落日,雖不是人人能開,但也是代代相傳。如今子弟竟龜縮至此,連個弓都拉不得了。」

他手柄金盞,突然矛頭一轉,看向列坐的張彤衷,問:「你說是不是,張相公?」

張彤衷乍被他叫起,陡然出了一身冷汗。他與髮妻和離之後與崔氏相關是能遠則遠,忙連連應是:「當年崔如忌那豎子本有前程,卻與叛逆勾結,將全族上下帶累至今。後來勉勉強強有個崔清,還是個女子。王爺所言甚是,時至今日,崔氏再無好兒郎。」

他話音未甫,突然聽得有人叫道:「誰說崔氏無好郎!」

場上霎時一肅。

眾人循聲望去,見金吾衛中步出一人。

是個少年人,身材挺拔,眉濃眼亮。一張生面孔,但五官輪廓竟帶出些張彤衷的影子。

眾目之下,他抱拳跪地,朗聲道:「臣金吾衛弩手、武惠伯崔譽外孫張霽,冒犯天顏,願請一試。」

第176章 三十三 射豹

張霽。

已故鎮北大將軍崔譽外孫,如今細柳營主帥崔清表弟,也是國子博士張彤衷的兒子。

這名號在京城本該噹噹作響,但張霽選入金吾衛時,一沒改名換姓,二沒改頭換面,卻沒有一個人識得他,也沒有一個人將他與「這個」張霽對上號。

他已經離去太久了。

三年已足以將一個人的痕跡在世間徹底抹煞,遑論整整十年。

張彤衷望向場中,不由雙臂撐案,身體微微前傾。但自始至終,那少年人未向他這邊分過一個目光。

御座之上,皇帝見四座譁然,便瞧向皇后。皇后傾身附耳說:「是國子張博士家中十三郎。陛下忘了,張博士與崔夫人和離後,夫人便攜子出走。當年鬧得滿城風雨,妾也有所耳聞。」

皇帝頷首笑道:「原來是張卿的兒郎,是叫張霽?」

張彤衷剛要起身回奏,張霽已拱手道:「陛下聖聽。臣在外祖家長大,跟外祖母姓。張者,改弦更張;霽者,雲銷雨霽,正是微臣之名。」

他對張彤衷似乎頗有怨懟,實在有悖父子綱常。但當今之際,絕非追究之時。皇帝便避而不談,只道:「請張十三郎試弓。」

黃參走上前去,將托盤奉至張霽面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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