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灼嘴皮碰了碰,用氣聲說:「多謝。」
杖刑最有講究,或有皮肉無損,內里筋骨盡斷;或有血肉橫飛,實則無傷根本。他敢在虞山銘眼下耍花樣,是擔了相當的風險。
那人卻默了片刻,說:「我連累你。」
秦灼知他說掛上公主府牌子避行劉正英一事,心道也沒有避過,卻懶得說話,只道:「我不是為了你。」
那人似又說了句什麼,秦灼沒有聽清,也無力追問。那副湯藥有止痛安神的作用,不一會他又昏睡過去。
夜間風雨大作,秦灼不好蓋被,只覺得冷。那人似乎想給他捂手,自己卻比他還要冰涼幾分。迷迷糊糊間,秦灼一隻手被攏入什麼溫暖所在,依約的暖意下,有什麼靜靜跳動,怦然有聲。風雨都變得好安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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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灼好容易睡下,卻仍蹙著眉頭,睡夢間有些孩子神氣。阮道生將他的手掖入被中,靜靜看了他一會,這才起身往外走。尚未啟門,便見兩個影子投在門扇上,他腳步一頓,還是抬手推開。
梅道然立在門外,正給曹青檀解雨披。阮道生和二人對視一眼,道:「師父師兄進來說話吧。」
曹青檀道:「就走。」
梅道然瞧瞧他臉色,溫聲開口:「道生,你同我們說,是不是有什麼把柄叫他拿捏著?」
阮道生問:「師兄何出此言。」
「今兒是你頭一次開口求人。」梅道然看他,「險我替你冒了,底總給我交一個。」
阮道生並不言語。梅道然看他半晌,遲疑道:「難不成……你真上了心?」
阮道生說:「師兄多慮,我對男女沒什麼興趣。」
「此人行事滑不留手,心思縝密,絕非良善之輩。」梅道然說,「你的私交我們本不該過問,只是若有難處,我們總能幫上忙。」
阮道生臉垂在屋檐陰影里,有些神色莫辨,他淡淡道:「多謝師兄牽掛。我一身系與禁衛,並無難處。」
曹青檀冷笑兩聲:「你要從太平花行里究查什麼?」
阮道生說:「花行一事是因緣際會,因虎符一事追查三壽才無意撞破。後來轉交京兆府,我更沒有繼續跟進的理由。師父這句話,實不敢受。」
曹青檀問:「今日京兆府和卞家軍出動,半城鬧得沸沸揚揚卻沒抓著人,和你也沒有干係?」
「沒有。」
「當時你去了哪裡?」
「家裡。」阮道生說,「難道不在場的都有嫌疑麼?」
曹青檀不怒反笑:「你好得很。我跟你們講過多少次,天家相關不聞不問,永王那邊更是少沾少惹。你以後闖了禍,別牽連了我!」
說罷雨披也不拿,直接闖入雨中走了。
梅道然忙要追他,轉頭對阮道生說:「師父是掛心你,不知道怎麼說。有什麼事,你儘管找我。」
曹青檀尚未走遠,阮道生對他說:「的確有事相求。」
梅道然看向他,聽他道:「我要一盆炭火。」
***
秦灼睜開眼時,晨光正映了一窗,新雨過後微有濕氣,窗上便似嵌了琉璃。再低眼一瞧,榻前一盆炭火已燒成灰燼。他這才發現此處是原來居住的廂房,意識一清醒,身後便撕裂般疼起來。
他微微撐起身,聽得門響一聲,阮道生正拿一碗熱面魚走進來,見他醒了,只點點頭說:「先吃點東西。」又從榻前凳子上坐下,問:「能自己吃嗎?」
秦灼接在手裡,雙臂撐在枕頭上,一口一個舀了吃。湯里還燉了些菜葉肉蓉,秦灼卻有些食不下咽,只是生吞。待一碗用淨,阮道生便道:「趴好。」
秦灼對這動作十分心悸,警惕問道:「做什麼?」
阮道生說:「上藥。」
昨日換衣上藥估計也是他親力親為,再推阻便太扭捏。秦灼暗道,不過一個毛頭小子罷了,再說自己這樣,誰能起什麼心思。
念至此,他便抱住枕頭臥好,只說:「勞煩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