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娘早上還沒喝口熱水,糕點又干,微微有些咳,又問:「你今日能待多久?」
「一上午呢。」五福聲音堪稱溫柔。
花娘澀聲說:「三兩銀子呢。」
「我掙錢不就是給你花嗎。」五福眷眷看向她,「一早說好了。」
花娘問:「我們什麼時候能走?」
「快了。」五福安撫道,「快了。」
他這說辭頗像搪塞,花娘卻沒有追問,只催促他,「吃糕呀。」
五福便咬了一口糕,用舌尖一點點抿開。酥皮有些發潮,裡頭的蜜餌也油膩,堵得他喉嚨里極難受,難受得眼都酸。
這時,花娘張了張口,好久才說出話:「你嫌棄我嗎?」
五福嗓子叫糕黏得發啞,反問她:「你嫌棄我嗎?」
花娘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,一雙眼映著他,淚水啪嗒地掉。
一見她落淚,五福瞬時慌了神,忙伸手要給她擦臉,貼近面頰時突然想起剛捏了糕點,拈了拈指頭便要撤回來。花娘卻抱住他的手,將臉緩慢貼在他掌心上。
不一會,兩個人額頭便抵在一起,一片靜默里,他們眼觀眼鼻貼鼻,只靜靜地望。
***
馮正康趕回來時,秦灼已經神色如常。起碼馮正康看不出端倪,收韁喘了口氣說:「據線人回報,五福昨天晌午去了趟花行。」
秦灼問:「一個人?」
「他叫了輛馬車。」馮正康說,「一塊下來個女人。」
倘若那女子真是阿雙,後果不堪設想。秦灼當即出門上馬,凜聲道:「先找人。」
現在日頭大盛,浸在風裡卻少有暖意。小廝裹了裹袍子,便聽一陣馬蹄聲近,一前一後兩個人跳下馬背,徑直走上門。
大白天的這麼多生意。
小廝腹誹過後忙堆笑迎上去,「二位來看花,要挑什麼色?」
為首者身材高大,對這一套輕車熟路,將手背在身後,低聲說:「新開的一枝春,有種子嗎?」
問的是有沒有新來的雛妓。是個熟客。
小廝眼珠一轉,連聲說:「新下了一批花種,又嫩又機靈,郎君嘗嘗?」
為首的沒作答,反倒是他身後跟進來的少年人說:「嘗嘗。」
這人穿著氣派不像尋常人,不花錢往秦樓楚館去,偏往這陰水溝里鑽。小廝心生奇怪,這人卻似知他心中所想,將一把碎銀子交給他,溫聲笑道:「這不是剛賭完出來麼,找找消遣。」
小廝應承一聲,引他們往後院走去。排屋藏在深巷裡,動靜也鬧不到外面,也是白天少客的緣故,歡笑聲只隱隱約約,反而訓斥責打的聲音更重。
小廝瞧著他們臉色笑道:「一些蹄子骨頭賤,怕服侍不好,得先調教。」
秦灼並無不豫,頷首附和道:「說得極是。」
話音未落,小廝已推開一扇屋門,濃濃脂粉氣熏得人有些反胃。
雖是白日,屋裡卻仍點著蠟燭,光影和薰香的煙霧繚亂,有些狐鬼故事的氣氛。裡頭擁坐著二十多個女孩,袒胸露背、衣衫不整,見門一開都極其瑟縮,也有幾個強笑的,但干在臉上、沖淡脂粉的淚痕騙不了人。
秦灼似乎厭惡這氣味,微微抬袖掩鼻,這樣他皺起眉頭就不顯得違和。他從前到後轉了一圈,扭頭與馮正康對視。
沒有。
難道人真的不在此處?
馮正康正納罕,秦灼已走出門去,那小廝會意,忙跟在身後。馮正康以為秦灼要走,一隻腳跨出門時聽秦灼冷聲道:「我要見雙娘。」
他二人裝作嫖客探查,就是為防打草驚蛇,如今秦灼直接道破,馮正康瞬間大駭,剛要開口,便見秦灼目光沉靜地看過來,壓根不是慌不擇路的意思。
那小廝眉頭一跳,皮笑肉不笑道:「我們這邊兒沒這位雙娘,郎君怕是找錯了地方。」
馮正康暗叫不好,卻見秦灼不慌不忙,從腰間解下一塊玉佩遞過去。
小廝接在手裡,滿面狐疑,便聽便聽他唇間吐出一句:「信物。」
小廝摸不著頭腦,「什麼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