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句喊出口,馮正康力竭般跪在地上,雙手掩面,從指縫裡擠出這句話:
「過日子,是為了活著的人啊!」
他八尺高的一條漢子,語畢已淚如雨下。
這樣靜了一會,馮正康突然感覺有人扶住他的臂膀。
秦灼蹲下身,雙手攙起他。
馮正康回望著,嘴唇劇烈顫抖。
你是不是?你究竟是不是?
他正欲詢問,氣聲卻在喉間戛然而止。
目光盡頭,秦灼抬起手,指間捏著一隻黃金耳璫,七片金葉沙沙作響。
「你說得對,我來,就是為了活著的人。人君一諾千金,他答應帶你們回去,卻沒有做到,你們沒有負他,是他辜負你們。」
面前少年人聲音沉重,一字一句道:
「父債,子還。」
馮正康凝望他許久,驟然丟開刀,撲通跪地納頭拜倒,顫聲喊道:「屬下南秦馮正康,參見殿下!」
第164章 二十一 叛徒
馮正康將倒翻在地的長凳扶起,請秦灼坐下後又要去倒茶。秦灼搖手制止,「就算你脫離燈山,但和溫吉通上消息,為什麼不轉告他們?」
馮正康深吸一口氣:「屬下若說,阿雙姑娘出宮之前,屬下從未聯繫到郡君,殿下信嗎?」
秦灼皺眉道:「但你和宮裡一直在傳消息。」
「這就是最蹊蹺的地方。」馮正康說,「胭脂鋪這條線,是屬下從家父手裡接過來的。您姑母秦淑妃在時,這是內外通達消息的方法之一。」
這條線早就成了,並不是專為秦溫吉特設。
「郡君入京之後,屬下的確經營這條路子,也打聽著宮裡的消息,但宮禁森嚴,皇帝又對郡君提防得緊,屬下一直沒能和她通上話。直到去年年底,阿雙姑娘找到屬下……」馮正康長長吐出口氣,「說郡君已經和胭脂鋪聯繫半年之久了。」
秦灼將那隻耳璫攥在掌心,問:「這半年裡,你這條路一直收著消息?」
「是。」馮正康點頭,「都是些不痛不癢的近況。」
秦灼又問:「阿雙見你,是怎麼同你說的?」
「阿雙姑娘前來表明身份,但屬下因為從來沒有收到郡君消息,怕是有詐,所以將信將疑。直到她取出光明錢作證,屬下才信了幾分。她請我追查一個人,長樂公主府舍人甘棠。」
馮正康看著秦灼,「她說此人很可能是少公,但少公的訃聞,我們都聽說了。」
秦灼回想起馬車傾翻、山石崩塌的險象,點點頭說:「金蟬脫殼。」
馮正康坐在一旁,握緊雙手,「殿下身份藏得很好,幾番查證後屬下也不敢確定,本想告知燈山,但前一段李四郎在小秦淮被刺,屬下怕裡頭還有奸細,不敢輕舉妄動。暗中去尋紅燭,誰知紅燭出了城,屬下找不到她,實在無計可施。」
「是故你二人不敢貿然尋我,以免打草驚蛇。」秦灼點點頭,又問,「阿雙呢,阿雙在哪裡?」
「她不在鋪子?」馮正康撓撓頭,「我沒找著紅燭,這剛到家,還沒來得及往那邊去。」
秦灼皺緊眉頭。
不對。
此次會面干係秦灼兄妹相見,茲事體大,阿雙絕不會無故爽約。
出了什麼事?
秦灼急聲問道:「她沒有留下什麼書信字條?或者隨身物件?」
見他神色乍變,馮正康察覺事態嚴重,開始四下翻找。
他這間竹舍原本沒有隔間,後來阿雙一個女孩子寄居在此,馮正康便扯了一塊厚棉布做隔簾。秦灼打簾進去,裡頭收拾整齊,床邊支著一張小案,案上有之木盒子做妝奩。秦灼打開一看,只是些珠花、竹梳篦等女兒之物,放下盒子抬眼時,瞧見帘子邊倚著的一隻風箏。
是只燕子風箏。
秦灼想到什麼,突然渾身一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