接著傳來篤篤的叩聲,阮道生聲音響起:「這邊瓜柱稍微蠹了,但脊瓜柱和梁都結實,一修就成。」
看樣還很滿意。
這以前都是住什麼地方?
秦灼忍住了沒脫口,靜了一會,叫他:「哎。」
阮道生蹲踞在房樑上,垂眼看他。
秦灼嘆道:「一塊吧。」
阮道生倒很無所謂,拍拍手掌從樑上翻下,身形好看得像鷂鷹。他一下站得近,秦灼卻有點不自在,手上想找點事做,便把匣子遞給他擺放。
阮道生一上手,卻突然擰緊眉頭。
秦灼不明所以,見他在手中掂量幾下,手指順著匣子縫隙摸索一圈,又將六個面屈指叩過,沉聲問道:「這匣子還有幾人動過?」
秦灼心中一緊,說:「自公主交給我後,我日夜不敢離身。」
阮道生看著他的眼睛,「交給你之前呢?」
這的確把秦灼問住了。他正細細想著,阮道生又補充道:「你能確定公主給你的這隻匣子,就是皇帝給她的那隻麼?」
「不好講。」秦灼問,「是哪裡不對?」
「這是只機關匣,而且是只空匣。」阮道生沉目看他。
臥房裡開著窗,太陽影子衝進來,像一地淡淡的血泊。那血光沾在身上,總覺得寒浸浸的。
秦灼接過匣子掂了掂,蹙眉道:「掂著可不像空的。」
阮道生重新把匣子拿來,說:「這隻匣子用手打不開。裡頭約莫是個微型榫卯結構,按匣子大小和聲音來看,很可能是『十步蓮花』。以盒子中心為支點,上下左右形成伸縮結構,像一張網從內部把匣子鉤死。但這結構十分繁密,沒有放東西的位置。」
秦灼疑惑道:「不放東西?」
阮道生點點頭,「『十步蓮花』常用作詐殺他人。有人得到匣子卻打不開,只能以蠻力破之,即會觸發機關。」
他手指輕輕叩了叩匣面,「匣子應該有夾層,裝的是銀針之類,你聽。」
秦灼乍聽沒感覺異樣,只是尋常敲木材的聲音。他又接在手中,自己反覆敲了多次,才隱約聽見一點極輕極細的沙沙聲,微不可察,他甚至都懷疑是不是錯覺。
阮道生一語道破:「虎符並不在此處,叫你來就是平白做餌,送死而已。」
秦灼點點頭,「除非我把魚釣上來。」
阮道生不置可否,將匣子安置在架上,說:「鍋子開了。」
既然知道是空匣,秦灼也沒有時時緊護的必要。二人便鍵窗落鎖,重新去了堂中。鍋熱酒沸,正是用飯的時候。
鍋子裡沒煮牛羊卷,湯底是白魚,湯色奶白,鮮氣撲鼻。二人相對落座,秦灼拿銅撈勺先給他盛了,阮道生瞧著碗中魚肉,若有所思。
秦灼說:「我不吃羊肉。」
阮道生多說一句:「公主府上沒少吃羔羊。」
秦灼也給自己盛一碗,拿勺舀起魚湯,說:「這不是有的選了麼。」
阮道生點點頭,判斷般說:「南方人。」
秦灼補充道:「潮州人。」
阮道生不知是信了還是不再道破,只吃魚。
白魚鮮美,奈何多刺。秦灼吃得慢條斯理,卻見對面阮道生連刺都不吐,恐怕是一同嚼了咽下去。
二人靜靜吃了一會,秦灼突然問:「沒買乾糧,吃麵嗎?」
阮道生點頭,又拿了一旁的乾淨竹箸下菜。他按次序端的碟子,每碟都下一點,份量也差不多,看不出什麼偏好。等最後那碟蕨菜放下,秦灼問他:「辣也能吃?」
阮道生說:「隨意。」
秦灼便把手旁的蝦油辣子下進去,瞬時白湯滾紅,飄起薄薄一層金油。阮道生看他一眼,依舊撈菜照吃不誤。
秦灼挾了些筍絲慢慢嚼著,北方冬筍再好,總不及南地鮮嫩。他全部咽下去時隨口問道:「你這張畫皮要多久描補一次?」
第159章 十六 同床
阮道生頭都沒抬,淡淡道:「我這是真臉。」
「你不能吃辣。」秦灼拈起竹酒舀,先往阮道生盞子裡滿了酒,「耳朵紅了,臉卻沒有。」
阮道生把箸擱下,但不像要摸刀。
秦灼自己也舀了酒,先吃一小口嘗了嘗,說:「在裡頭繃了那麼久,出來就鬆快些。你我如今一根繩上的螞蚱,不能說坦誠相待,多少也得給點信任。」
若是旁人,大多揪著這句話反問秦灼的陰私了。但阮道生不,沒興趣也好無所謂也罷,他只直截問道:「你想知道什麼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