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如同死亡的戰鬥中止期。
天上下雪如下刀,白刀子雨里,陳子元已經凍得沒了知覺,咬牙說:「咱們不是被咬死,也得活活凍死了!不知道這些畜牲在等什……」
他一句話沒說完,不遠處突然爆發一聲極其悽慘欲絕的哀號。陳子元只覺兩耳如割,疼得雙眼發酸,同時紅衣人低叫一聲:「不好!」
狼群對刀劍本有忌憚,聞此信號,竟做出一番尋仇架勢,不管不顧地上前奔襲!
陳子元那刀過重,右臂又被撕了一口,難免撐刀在地略作鬆快。誰料天寒至此,刀口已叫雪地凍住,乍一拔竟拔不出來。
瞬息之間,紅衣人已屈肘將他撞開,兩劍刺入狼腹時被一起掀翻在地。
他破綻大露,還不待反應,那狼已張開血口撲來!
陳子元奮力揮刀,嘶聲喊道:「殿下!」
突然,一道更加尖銳淩厲的哨聲從近處響起,躥上天際,渾然震盪,如同巨大的打鐵之聲。
狼極懼鐵器,聞此巨響,身形竟有片刻僵立。
紅衣人趁勢提劍躍起,帷帽裂成兩半掉落在地。風雪裡,露出一張屬於少年秦灼的臉。
陳子元顫聲問:「怎麼回事?」
「是響箭。」秦灼聲音強抑著幾乎顫慄的興奮,「命不絕此!」
狼群瞬時分作兩隊,一隊繼續包圍他們,另一隊卻掉頭北奔。顯然,第二隊的狼個頭更大、爪牙更利、戰鬥更兇悍。而它們奔馳的方向,那片黑夜盡頭,漸漸日出般透出了亮。
狼群進攻復仇的咆哮聲里,一人一馬打火把而來。
那人縱手一拋,將火把和另外一物摜入狼群,直接把包圍圈炸開一層黑浪!
一個影子重重跌在群狼之間。
正是遠處觀戰的頭狼!
這狼足有半人高大,毛色雪白髮亮,身形健美壯碩。不可思議的是,它渾身只有咽喉一處傷痕,卻幾乎被削斷半個頭頸,血還是熱的,在雪地上汩汩地流。
一個人,出一招,殺一狼。
更不可思議的是他的刀。
那是一口普普通通的環首刀。長三尺,重一斤,尋常鋼料,只是常用常磨,刀刃鋒利。
可再鋒利的刀,重量和材質也限制了兵器自身的殺傷力。能一刀至此,刀主的臂力與刀技不可估量。
狼群一時不敢妄動,那人非但不逃,反而飛身躍下馬背。並不像秦灼二人屏息等待時機,他先做出一個出乎意料的舉動——落地的瞬間,將那火把一腳踢飛。
秦灼似乎聽見那人高喊一聲:「接著!」
他尚未聽清,身體率先做出反應,將左手劍拋給陳子元,抬臂接那根火把在手。雪仍密密下著,這火光搖搖晃晃,卻未被打濕澆滅。
有火有刀,狼群更加忌憚,進攻也松泛了一些。陳子元在砍殺間隙里大聲問道:「把火給了咱們,他怎麼辦?」
秦灼向那邊分出一眼,高聲道:「人家有技傍身,先操心自己吧!」
黑夜是狼群的最佳戰場。野獸的夜視能力和聽感優勢發揮到最大化,撕碎一切的亢奮在夜晚徹底迸發。獵物在黑暗中根本無從反抗,這本該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和進食。
但這個普普通通的人,提著普普通通的刀,似乎也被狼群同化了。
他雙目緊鎖,沉頸抬背,雙腿一前一後分跨開,上半身幾乎壓低到與狼同高,似乎在模仿野獸進攻的動作。這不是一個「人」應當有的出擊姿勢,就像狼王頸上,也不是這把刀應當造成的傷。
斬殺頭狼給狼群帶來極大的威懾,沒有一匹狼敢輕舉妄動。它們無聲逼近,等這人露出破綻。而因頭狼死去,這場戰役也無可避免地成為奪嫡之爭。
殺此人者,即為狼王。
危險的刺激與爭勝之心煽動著狼群。終於,風聲挾著低吼撲面襲來,一頭碩大的灰狼一躍而起——
但這人比它還要快。
他和灰狼幾乎是同時躍起,沒有助跑,卻以匪夷所思的爆發力彈跳到比狼還要高的半空當中。他把自己作為一支響箭儘可能高地往天際射去。緊接著,沒有多餘的花招和躲避,他乾淨利落地抬臂、掄刀、雙手下刺,以一股血流飛濺結束了這次人狼單挑。
灰狼重重仆地,頸後長刀沒柄。
同時,他以一個微蹲的姿勢雙腳落地,拔刀在手,身形毫無動搖。
這不是一個「人」該有的速度,也不是一個「人」該有的力量。
狼群霎時陷入狂暴。它們毛髮倒豎,微微後撤,開始轉換主力方向,將提刀人包圍在中心,以追擊獵物的速度轉圈奔跑。邊跑邊發出嗚嚕嗚嚕的叫聲,像犬吠一樣空咬前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