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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殿下要怎麼保證呢?」秋童似乎有意逗他。

蕭玠想了想,終於有些符合年紀的稚氣:「拉鉤。」

「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。」

蕭玠的笑聲響起,秋童卻沒有說話。

半晌後,秋童忽然懇求似的,瓮瓮地問:「奴婢僭越了,奴婢……能抱抱殿下嗎?」

帷幔上,小小的身影張開雙臂,摟住跪地人的頸項。

殿外,夏秋聲放輕腳步,匆匆離去。

天子沉疴已久,這個節骨眼上,為什麼突然叫秦君南下,又為什麼非讓太子跟從?

一個可怕的猜測從腦中形成,夏秋聲不敢去想,又不得不想。

天子駕崩,勢必有大動盪。秦灼如果此時返鄉,雖難達權力中樞,卻至少可以獨善其身。

那太子呢?天子竟想讓太子離朝、帝位無繼嗎?

恐懼之餘,夏秋聲心中微微發酸。

太子是天子的繼承,而蕭玠是蕭恆的兒子。

對於太子,天子為他未雨綢繆。但對於兒子,蕭恆想讓他自由,想放他走。

他是天子最後的私愛了。

***

蕭恆回來時,天已經很晚了,飯菜已熱了兩次。要按秦灼早年的脾氣,不會急,但會笑吟吟地掉臉子,再說話像打趣,可多少有點陰陽怪氣。如今心態卻平和得異常,甚至連這種等待都是幸福。兩個人一塊的日子,得掰著指頭數。

燈火明了幾盞,酒也燙了一壺。殿中只他們兩個,秦灼便上前替他解大氅。手指穿過衣帶,再兜手替他脫下,像個擁抱。不知誰先動了心念,兩人就這樣靜靜擁住了,都沒說話,只臉貼著臉,肩靠著肩,互相依憑了一會。

自從得知蕭恆的病,秦灼一顆心就丟進寒冬臘月。卻忽然在這麼一瞬,腔子裡冰凍許久的心又熱了,泵滿血,緩緩跳動起來。一口熱氣吁出來,沾得睫毛都有點濕。他從不知道,寂靜竟有如此剛柔相濟的力量。

這麼擁了一會,秦灼才拍了拍他後背,道:「吃飯。」

蕭恆跟他從桌邊落座,瞧秦灼添酒,也道:「我還喝麼?」

秦灼微笑道:「只點一點。」

說著,酒壺嘴從他那隻小酒盞邊上輕輕一斜,果然只點了一點。

秦灼自己滿上一盞,邊道:「這是我們老家的說法,叫『福飲子』。一個人吃得深,一個人吃得淺。多出的酒,我代你喝掉。多出的福氣,你代我喝掉。誰也不吃虧。」

他抬起盞瞧蕭恆。蕭恆低頭默了一會,也舉起杯。

二人輕輕一碰。

秦灼仰頭吃盡,放下盞子,見蕭恆的酒杯也空了。桌上,多了兩隻橙子。

秦灼問:「當年那盆?」

蕭恆點頭,「當年那盆。又養活了,今天發了果子,不知道酸不酸。」

那橙子初初結果,個頭也一點,一半還泛青。秦灼便笑道:「陛下這麼心急,怎麼不叫它再長長,又不是吃不上。」

「有花堪折直須折。」蕭恆突然靜了一下。這有些異常,但這點痕跡也被他兩聲輕咳掩飾過去。他旋即笑道:「嘗嘗吧,一人一個。」

兩人便各拿一隻橙子剝。果子摘得太早,皮肉緊密,不一會就染金了指甲。燦燦的,倒像靈妃的蔻丹。

秦灼突然想到什麼,笑了一下,道:「記不記得,你兒子在他老師那裡還有個典故。」

他指的是李寒。

蕭恆愣了愣,也笑了:「若非有陸郎這個先賢在,『蕭郎懷橙』怕也能上二十四孝說段故事。李渡白一年到頭那點供奉,好容易買點果子吃,倒叫他學生大包大攬地帶走了。」邊說著,他邊吃了口橙子,又連忙吐出來,道:「別吃了,酸。」

秦灼把橙子皮丟下,小小一朵金花,「我這個還好。」

燈花爆了一下。

許是吃了些酒,身上也漸漸暖起來。兩人對視著,目光如糖般,熱得餳化了,絲絲縷縷地黏在一處。

突然,蕭恆叫了一聲:「少卿。」

他鄭重道:「我想吻你。」

秦灼用唇舌回應了他。

漸漸地,衣裳在地上鋪開,連同腰肢一起。酒肴又冷了,這回沒人管了。

蕭恆的手還是冷的,氣卻是熱的。他冷的手撫摸過的地方,都像把秦灼點著了。一把一把的煙火燒在他身上,叫他躲躲不過、迎迎不了,他只能不管不顧了。

微風動幔,樹影上窗。人還是當年的那個人。恍惚間,秦灼像回到最初,一抬頭,潮州的雨在外頭打著,是如今風搖葉動的聲音。夜沉如水,月影過牆,一切正時宜,一切剛剛好。

十年了。

十年一瞬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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