陛下要查封玉龍巖和虎賁軍,擺明是要削掉秦灼在朝的實權。
怎麼可能?
他兀自驚惶間,殿門一響,已陡然打開。秋童抬首一看,出者左衛服制,顯然是天子禁衛。
這個把月以來,禁衛的確常常面見天子,十次有八次,都插著秦灼不在的空。
天子之意昭然若揭,卻毫無理由。
秦灼有反心倒罷了,但他對陛下……赤心如此啊。
正怔懵時,蕭恆已跨出門來,沉沉注視他。
知道自己觸探著蕭恆機密,秋童迎著他目光,忽地跪在地上,將藥爐捧過頭頂,聲音儘量如常:「奴婢受大君的囑咐,來給陛下送藥。」
秦灼待人和善,秋童記他的恩,想以此勸蕭恆顧及舊情。
他手中驀地一輕。
蕭恆將藥爐接過,不知在想什麼。
秋童便伏在地上,一動不敢動。片刻後,一隻手扶住他臂彎,竟要攙他起來。
秋童大驚失色,忙從地上爬起,雙手去扶蕭恆。
蕭恆拍了拍他肩膀,道:「好秋童,你的一片心,我知道。你也盼著他好,對嗎?」
秋童緩緩點頭。
蕭恆握緊他的手,盯著他眼睛說:「那就什麼也沒聽到。」
秋童連忙跪下,「奴婢是個聾子瞎子,看不見聽不得,這些規矩,奴婢打進宮起就爛在心裡,半點也不敢忘。何況陛下行事,自有道理,陛下……是最希望大君好的。」
許久,他方聽見頭頂嘆了口氣。
蕭恆久站仍是不夠氣力,便扶住門,緩緩蹲下,將一道手詔遞過去,道:「這個給夏秋聲。然後你去見阿玠,剩下的話,單獨同他講。」
第139章 一三三 覆水
中秋過後,蕭玠為了熟悉秋祭典禮,便由夏秋聲陪同去勸春行宮演習,這一段一直在那兒住著。
夏秋聲領了詔令,猶疑道:「陛下的意思,是讓下官代替殿下主持秋祭?」
秋童點點頭,「這旨意里明明白白寫著呢。」
「可後天就是重陽……」夏秋聲道,「下官只是覺得,太突然了。」
秋童笑道:「事急從權,這也是陛下看重夏相公的緣故。上次代太子祭天的還是大君,且那時候殿下尚在襁褓。相公,這可是天大的恩典。」
話已至此,夏秋聲將聖旨舉過頭頂,再拜道:「臣遵旨,陛下萬歲。」
他將秋童送出行宮,心中卻仍惴惴不安。
天子為何突然改變主意,宮中是否又有變故?
蕭恆重病,蕭玠年幼,主持祭禮無疑是太子繼位的又一重保障。到底是什麼,讓天子權衡利弊下,把給兒子的這層保障親手打破?
夏秋聲往回走著,正百思不得其解,抬頭時,遙遙望見一個人影從假山後快步掠過。
正是秋童!
他出行宮後重新折返,所去竟是太子宿處方向。
他在宣旨後不肯直接去見太子,反而裝作離去,再偷偷溜回,明顯是要避人。
事出反常。
夏秋聲深吸口氣,也跟在後面去了。
太子暫居西暖閣,他當年出生的地方。陳設竟也沒大改換,那隻紅木搖床仍停在榻邊,蕭玠坐在榻上,輕輕一推,搖床便吱呀地晃。
帷幕密密拉著,人影也模糊。夏秋聲立在外,聽秋童輕聲道:「大君要回南秦保養一段身體,陛下叫奴婢來問問,殿下能不能陪著一塊去。」
「善事父母,是為孝。我該去的。」蕭玠略有躊躇,「但阿爹的身體……」
「陛下說,這邊請殿下放心。等到過年,陛下親自去接殿下和大君回來。」
停頓片刻,蕭玠似乎點了點頭,說:「好。」
秋童道:「那重陽上午,會有車駕來接殿下。殿下不用收拾,只跟著阿耶去就好。」
蕭玠疑惑道:「可重陽我要主持秋祭的。」
「陛下已經請夏相公代為主持了。」秋童溫聲哄道,「但殿下跟隨大君南下之事,千萬不要讓旁人知道。」
「老師也不行嗎?」蕭玠問。
「尤其是夏相公。」秋童說。
屋內略微一靜,秋童的聲音再次響起:「夏相公緊著殿下課業,不叫殿下去的。」
蕭玠便道:「那我不說給老師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