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等什麼?」
「等他奪我兵權的旨意。」秦溫吉定住腳步,一雙眼兩面烏銅鏡般將他一照。
她剩下的話沒有出口,但她的眼神毫不掩飾地告訴陳子元:秦灼一動作,她就會反。
何以至此。
陳子元心跳如雷,不由叫她:「溫吉……」
秦溫吉豎指噓聲,又認真瞧他一會,嘴唇一勾,抬手拍了拍他的臉,唏噓道:「到那時,你我這場夫妻,也就做到頭了。」
陳子元沒有辯駁,因為她說得對。
大丈夫吐個唾沫是個釘,他當年說過,永遠不會背叛秦灼,他說到做到。
哪怕對面站著的……是他的妻子。
秦溫吉反倒很置之度外般,笑吟吟地換了話頭:「聽說長安的銅爨一絕,一會攢個鍋子,收拾條魚嘗嘗。」
宮道寂靜,再無行人。二人臨出宮門,忽聽有人氣喘吁吁趕來,急聲叫道:「政君留步。」
陳子元還道秦灼那邊有所轉圜,一轉身,卻見秋童躬身道:「陛下有請。」
陳子元看到,秦溫吉目中迸出一絲火花似的精光。她從袖中摸出個虎頭扳指,緩緩戴上拇指。
第137章 一三一 黃雀
秦溫吉由秋童引入兩儀殿。她甫跨進殿門,就聞見淡淡的酒氣,一抬眼,紅衣的李寒正立在畫像中,靜著眼睛瞧她。秦溫吉不怕死人。
她故意放重腳步,問:「梁皇帝陛下想同我說什麼?」
蕭恆並沒有著急回答,指了指一旁的位子,抬手做了個請。
丹青下設案,已置樽俎,一碟梅干,一壺煮酒。蕭恆如今行動已要微佝脊背,滿一盞酒與她,道:「我與政君談一筆交易。」
「我讓少卿回去,你安分守己,永不篡立。」
秦溫吉瞧著盈盞酒水,笑道:「放眼南秦,有比我還忠誠的臣子嗎?」
蕭恆給自己也滿了一盞,「曾有過,都死了。」
秦溫吉那笑黏在臉上,像兩指彎彎的鮮血痕,時間一長就會幹。她眼神一凜,似笑非笑地瞧他。
蕭恆似要看清她的神色,眼珠一錯不錯地定在她臉上,「裴公海暫且不論,褚玉照是因為對我出手,才與少卿徹底反目。但少卿當時只是猜忌他,並沒有到決裂的程度。在他舉棋不定之際,燈山突然來報,調空虎賁營、引誘他逼宮的是褚玉照。數罪之下,少卿這才對他起了殺心。政君,燈山現在的大部分勢力是誰掌握?這件事早不報晚不報,怎麼就在這個時候?」
他扶著酒盞,說:「我這一段心力不濟,少卿沒同我多說,我也沒有細想。直到褚玉照前腳剛死,大理寺後腳便呈上奏報,說除夕夜帶少卿去地下莊子的於老九,突然暴斃。」
秦溫吉點點頭,「繼續。」
「於老九是褚玉照的暗線。他在獄中暴斃更像一種滅口,但褚玉照已死,為什麼還有人怕他泄密?他還有什麼密可泄的?」蕭恆像要壓抑咳嗽般放緩氣息,「我叫人去查他的底細,這才發現,他的兄弟,曾在你麾下待過。而他也被引薦,為你做過幾年事,但因為是臨時指派,注意到的人並不多。」
「於老九明面上是香藥販子,暗地是褚玉照的人。但他還有第三層身份。他是你的人。」
「阿芙蓉運輸一事,是你透過於老九,故意告訴褚玉照的。」
秦溫吉蛾眉一挑,「自露馬腳,我閒的嗎?」
蕭恆攥了攥手指,說:「因為裴公海死後,褚玉照便按兵不動。你要除他,先要打草驚蛇。他動了,你才好下手。」
秦溫吉吃了口酒,並不表態。
蕭恆繼續道:「褚玉照接管了裴公海手中的燈山,得知你將阿芙蓉運入長安,便把這樁事攬了過來。所以少卿當夜要見的『黑玉佛王』,本當是他。但這時候,子元來了。」
所以陳子元成了背鍋。
「褚玉照並不想掌管阿芙蓉之事,他『嫁禍』陳子元,是為了讓少卿知道,你已經無法無天到了什麼地步。再往後,褚玉照操縱阿芙蓉一事暴露,陳子元冤屈被洗,如此獲得的清白,那就是毫無疑問的清白。」
蕭恆話鋒一轉,「但他的清白,就是你的清白嗎?」
秦溫吉把盞子放下。
因為他二人是夫妻,眾人自然而然將他們視為一體。如此一來,很重要的一點就被模糊了:
陳子元的某些立場,和秦溫吉不盡相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