還真是如此。
秦溫吉為西瓊提供馬道,原本只是內輸阿芙蓉至大梁邊境。秦灼對她加以申斥,她明面遵從,背地卻將手伸到長安來。至少西瓊的阿芙蓉,若是沒有這樣的得力助手,很難在長安廣泛流通。
梅道然正想著,便聽蕭恆又道:「至於別的,心知肚明罷了。」
梅道然聽得一愣,忍不住道:「多番刺殺儲君,如今又毒害天子,就算了?就完了?」
蕭恆不說話。
昏燈前,梅道然目光從他臉上逡巡一會,嘴唇一張,吐出幾個字:「陛下,你完了。」
***
於老九是長安城有名的香藥販子,消息靈通,貨源廣泛,除了低價香料的明面生意,暗地裡也倒騰些明令禁止的玩意。眼看就到年關,正愁沒什麼充充家底,一筆大買賣就砸到了頭上。
前來交涉的是個女子,頭戴冪籬,一瞧就是大家丫頭。前兩回只要了些膏子回去摶丸子,第三回來,特意戴了帷帽,進到裡間,說:「只吃丸子不過癮。」
於老九接話道:「想來點別的?」
女子笑道:「妾說了不算,還請掌柜移步,我家郎君有請。」又解下荷包放在柜上,道:「這算是定金。」
囊中金子足夠他三年吃用,於老九諂笑連連,疊聲答應。
二人一起登了油壁車,窗都用木板釘死。約莫小半時辰,二人落腳,女子方引他入院。院中梅含粉苞,假山帶水,松柏幽森,好不雅致。女子再推門,打開兩片錦繡帘子,當即覺得暖香馥郁,肢體酥軟。
女子笑道:「妾引貴客來了。」
「請坐,看茶。」聲音是從妃榻上載來的。
榻上倚著個素衣男人,外披黑裘,頭髮松挽,容貌艷麗卻毫不女氣。於老九眼直了直,屁股沾了個椅子邊,問:「不知郎君想要點什麼?」
「你的東西我吃了兩次,的確見好。但這幾天不大夠用。」男人拿把玉如意,有一下沒一下敲著腿,「膝蓋的老毛病,天一冷,發作得更厲害,連覺都睡不成。」
於老九故意問:「郎君想來點猛藥?」
男人只笑而不答。
於老九會意,涎著臉笑道:「可巧,我給郎君帶了一兜家夥,要不您先試試?」
他說著從隨身布兜里掏出一隻烏黑餅子。男人眼神閃了閃,那女子便啊呀一聲,道:「這東西雖金貴,但多少有味道,娘子聞見怕要生氣。」
男人似乎也作難,擰眉猶豫,「但不在家裡,也沒有別的去處。」
於老九忙道:「我知道地方,只是沒有貴府這麼高雅。一些背著玩的,總得搭夥不是?郎君若是愛清靜,單間也是有。」
「清不清靜倒是其次,我只怕夫人知道。」男人笑道,「女人家鬧脾氣,為了這事,連手都不叫我沾了。」
於老九聽出他言外之意,忙接茬說:「郎君要是想玩點別的……咱們也有。雖比不得從前的小秦淮,但也是十七八花朵般的姑娘,管夠。」
「不是說陛下封了娼館嗎?」
「陛下還要禁這東西呢。天高皇帝遠,哪能都管過來?」
男人玩笑道:「這可就在天子腳下。」
於老九也不怵,笑嘻嘻道:「郎君放心。別人弄不來的我都有,為什麼?咱們上頭有人罩著,查不著。就算查著了,朝廷也得睜隻眼閉隻眼。哪怕陛下,也得給點薄面。」
男人似是不信,「這麼厲害?」
於老九端起茶盞灌了口茶,有些神秘莫測,「當今天下能和陛下稱兄道弟的哪有幾個?首屈一指的就是這位——」
「南秦頭子,大君秦灼。」
玉如意從半空一滯,又緩緩落下,繼續在小腿上篤篤作響。男人似笑非笑,頷首說:「是這樣。」
一盞茶畢,於老九便出了院門,由女子相送,仍一直戴著帷帽。兩人一起登車回鬧市,臨別時,女子新解了一隻荷包給他,道:「什麼時候能到地兒瞧瞧,煩請來個信。」
「只怕要到年節。皇帝這段查得厲害,宵禁也嚴起來。真要等官軍休息,近期也就這個時候了。」於老九正說著,突然見窗上似有影子一閃,忙推門出去。見外間仍是那三三兩兩的散客,只道眼花。
待女子登車時,香藥鋪子對過的茶鋪里,一個藍衣男人將茶碗一空,把五枚銅錢一排,抽身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