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合勸他:「大君不叫殿下爬樹的。」
「去吧。」李寒拍板做了主。
蕭玠一高興,雲頭風箏直直往下墜,險些落到他頭上。李寒一伸胳膊接住,由他牽著去摘柿子。但李寒有根線,讓蕭玠幫忙扶梯子,但怎麼說都不讓上樹,說他這一身衣裳太貴,刮壞了他爹要生氣。
蕭玠不服氣,還要爭辯,最後還是抬出秦灼,才把他勉勉強強鎮下去。
一通收拾直到晌午,蕭玠拿衣袍兜著柿子,也算滿載而歸。等到東宮跟前,遠遠看見秋童匆匆跑來,見了李寒急得要哭,連聲道:「您怎麼這才來,前朝出事了!」
他將李寒拉開兩步,低聲道:「今日三司會審,那許叔懷突然翻了口供,說是他捏住了裴侍郎的把柄,才被做下圈套,要殺人滅口!」
李寒冷笑一聲:「難不成殺人也是裴蘭橋逼他做的?」
「不是這事!」秋童急得跺腳,「許叔懷狀告裴侍郎欺君,說她是元和年名妓紅珠之妹,也是個妓子!已當堂驗明正身,裴侍郎……她確是個女子,也已非完璧了!」
李寒腦子嗡地一聲,卻似有另一個人在他心中算了算日子。九月初八。
新法揭碑的前一天。
第102章 九十七 藍橋
京兆尹府被圍得里三層外三層。門口衙役操著水火棍,卻也趕不動人。堂中大理寺卿崔省、刑部尚書王倫、御史中丞鄧源城並坐,面面相覷。
李寒在門前下馬,正聽堂下有人哭道:「眾位相公都聽說過,那小秦淮是個什麼地方?養小倌兒瘦馬的地界。別看她裴蘭橋如今萬人之上,扒了這層皮,連最低賤的婢子都不如。婢子好歹是良家人,她是煙花柳巷的出身!」
他劇烈咳嗽了一陣,斷斷續續說:「卑職也沾過她幾日芳澤,哪能不記得?誰料裴蘭橋改頭換面,怕罪官將她指認,便巧立名目、暗自栽贓!裴相公是陛下跟前的紅人,官威比天都大,卑職冤枉,百口莫辯哪!」
衙役正過穿堂,把他的官印文牒端上來。李寒將馬韁一摔,大步上階,劈手抄起官印,揮袖就掄在地上。
許叔懷本是武將,驚怒之下便要發作,抬頭看見人時,又被抽了骨頭般軟在地上。
官印「哐啷」砸落,把金邊磕了個角。
三司正要拍案,看清來人忙拱了拱手,將主位讓出來。李寒也不謙讓,逕自往上坐了,沉聲道:「許叔懷。」
許叔懷跪在地上,咽了口唾沫,勉強道:「卑職在。」
李寒並不惱怒,只問他:「你是哪年生人?」
許叔懷道:「勞煩大相記掛,卑職元和五年生人。」
「那就是只有二十歲,」李寒從袖中抽出一份文書,「我剛著人從小秦淮來,上下皆能畫押證明,『藍橋』的牌子只掛了元和十七年一個年頭。」
他將文書往案前一推,冷聲道:「許叔懷,你不要告訴我,你不滿十二歲就去狎妓。」
許叔懷剛要張口,李寒便打斷:「我提醒你,就算按肅帝元和年條律,官家子弟未滿十五而狎妓,五十杖,貶白身。現在你就更清楚了,八十杖,流西北,終身不得入朝。」
許叔懷忙道:「卑職記錯了,卑職是聽說,聽說!」
「自己去沒去過都能記錯,」李寒冷冷瞧他,「那你再好好想想,她是不是還通敵叛國了?」
許叔懷冷汗濕透夾衫,不敢多說一個字。
堂中只響起李寒翻動卷宗的聲音。
過了片刻,方聽李寒問道:「你說觀音寺下十三具屍骨與你無關?」
許叔懷道:「是裴蘭橋想要除掉卑職、保守秘密,因此嫁禍!」
李寒問:「人是她自己殺的?」
「應該……應該是。」
「這十三具屍身,有五具被直接扼斷咽喉。你是想說裴蘭橋一介文士,如今還是一介女流,能有如此力氣?」
許叔懷不料他如此問,忙道:「或許……或許是買兇殺人,獄裡的死囚也說不準!」
「朝廷大員,為了一個被人捏在手裡的秘密,要買兇殺害十三名女子用來栽贓。」李寒問,「如果真是嫁禍,她為什麼不將屍身埋在你的院子裡,或者乾脆選你身邊人下手?非要如此曲折迴環,多番查證才能把線牽到你身上。」
他冷聲道:「至於調換死囚更是無稽之談!按我朝律法,命案犯一律斬首,而這些屍身首級完好。便算是她將死囚調出、私自殺死,許叔懷,你以為衙役和司曹都是聾子瞎子嗎?」
許叔懷百口莫辯,高聲道:「但裴蘭橋出身賤籍,矇騙天子,罪證確鑿!她身處賤流,就算要審卑職,也輪不到她來!」
李寒突然道:「你抬頭看著我。」
他微微俯身,輕聲道:「看我的臉,認仔細了,不是哪個地界的倌兒吧?」
許叔懷忙道:「卑職不敢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