湯氏便道:「以後還是伐去的好,多少不吉利。」
她又看院中,果然很有童趣生氣。院中搭了鞦韆,鋪著兩層棉花墊子。鞦韆旁專有個架子,放小孩的木劍、木笏。另一些毽子、風車、香包、陀螺、竹蜻蜓,皆歸置在架子底層。台階西側有一片大大的沙地,裡頭丟著幾根樹枝,還畫著畫,左右兩個大人戴著冠,手中牽著一個小孩子。右邊還四四方方寫著大字:不許擦。
采綾見了撲哧笑出來,又奇怪道:「太子殿下的生母不是忌諱嗎,怎麼還一左一右兩個人呢?」
湯氏微微思索,道:「你瞧,這兩人戴著冠,一看便是男子。太子素來與大相親和,想必有一位是他的老師。」
她二人正說著話,東宮一眾侍人忙跑出來,口誦「皇后殿下金安」,又請她進去吃茶。
湯氏一打帘子進去,先瞧見一幅奇異的畫像。上有十二名仕女,姿態不一,題跋不是大梁文本,她並不識得。
東宮裝飾也並非全作中原風貌。殿中垂掛四幅紅縧,以金粉書寫符號,似赤色的經幡。燈台、案幾多作虎形,連太子書桌上的鎮紙和硯池都是臥虎形狀。
湯氏沒見著人,便問道:「殿下往哪裡去了?」
宮女小柔捧來熱茶,笑答道:「殿下前幾天嚷著要學琵琶,陛下耗不過他,便送往教坊待了幾日。」
湯氏呀了一聲,道:「學琵琶可是要吃苦,十指全要磨破,新生出一層油皮來才能開始。殿下千金之軀,又小小年紀,如何受得了?」
小柔道:「陛下也是被磨得沒法子,這才首肯的。」
一旁采綾將食盒放下,湯氏道:「本宮帶了些點心來,本想叫太子嘗嘗。」又問:「殿下往教坊暫住,可帶足了禦寒衣裳?這幾日北風一起,天要冷了。太子又是大病初癒,藥物可備著了?」
小柔忙道:「娘娘放心,物件一應齊全了。」
湯氏再三詢問過才安了心。一旁采綾卻想起什麼,清了清嗓子道:「娘娘心疼殿下,自然會好好撫養。如是那位娘子有什麼難言之隱,來找我們娘娘商議就是。殿下也大了,名分上……也不好一直這樣沒著沒落的。」
湯氏聽說這是皇帝的忌諱,但采綾既如此說,她便也道:「這位娘子可是有什麼內情?」
小柔只惶惑道:「妾不清楚,陛下從來也不叫人提的。」
湯氏便問:「殿下不會找著要娘嗎?」
小柔不料她如此問,便含糊道:「殿下懂事的很,見陛下為難,便不問了。」
湯氏稱讚幾句,便不再說什麼了。
直到暮色四合,她煲了湯粥送往甘露殿時,皇帝仍在批摺子。不料她來,夜食只一大碗白粥並一碟醬菜。
湯氏尚未驚動人,緩步打量,卻覺得奇怪。
她本以為以皇帝之節儉,用度當一應從簡。卻不料從香爐到瓶盞仍是樣樣精細,只浣手的銅盆上便有四隻香合,裡頭是各色膏脂,取用物件也不盡相同;皇帝穿衣喜深色,架子上卻有一條大紅腰帶,墜有四枚環形白玉,正繞在皇帝一件玄色內衫上。架子底下還有雙軟履,顯然是男子式樣,卻比皇帝腳上那雙要小。
湯氏正細細看著,忽聽身後一聲:「在瞧什麼?」
她雖受驚,卻只輕輕顫了步搖,便轉身向皇帝施禮,道:「妾沒來過陛下這邊,有些好奇。」又吩咐采綾將湯粥擺好,道:「雪蛤羹是妾最拿手的,請陛下嘗嘗。」
皇帝便自己盛了一碗,又吩咐給她添一雙碗筷,仍是惜字如金:「皇后手藝精湛。」
秋童便笑道:「娘娘千萬別見怪。陛下在口腹二字上最不在乎,今得這一句,看來是極喜歡了。」
皇帝瞧他一眼,並不否認,一會忽然問道:「皇后今日去了東宮?」
湯氏忙道:「妾既然嫁與陛下,自然就是殿下的母親。妾宮中做了一些點心,很是香甜,想帶給殿下嘗嘗。」
她輕輕覆上皇帝的手,驟然被冰了一下,忙問:「陛下手怎麼這樣涼?」
「積年的老毛病,一入冬就冷手冷腳。」皇帝溫和道,「他往行宮討教琵琶去了。他一個小孩兒,多謝皇后記掛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