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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茗疑道:「做鞋?」

這可不是楊觀音的性子。

楊夫人又要落淚,「這孩子大晚上才回來,手也凍了腳也破了,不知受了什麼刺激,只說沒事……哪裡像個沒事的樣子!」

楊茗聞言,便去閣子裡探看妹妹。門一推開,屋裡靜悄悄的,楊觀音正坐在幾縷陽光中,手邊一隻小竹籃子,裡頭是各色針線。

她當真在做鞋。

楊觀音頭也沒抬,只道:「姐姐來了。」

楊茗嗯了一聲,從她身旁坐下,翻看她畫的樣子,問道:「給兄長做的?」

楊觀音渾不在意地答應一聲。

楊茗便道:「兄長的腳這樣小?」

楊觀音正在穿針,怎麼都沒穿進去。楊茗接過來,替她穿好後咬斷線頭,聽她解釋道:「女鞋。」

楊茗看著那黑緞鞋面,其餘針線不過藍、素、青三色,笑問道:「這種式樣的女鞋嗎?」

楊觀音眼睛沉了沉,輕聲問:「姐姐想問什麼?」

「觀音,娘很擔心你。」楊觀音翻看那隻鞋。緞子是上好的雲錦,鞋底剛開始納,看樣是要納兩層,針腳十分細密。楊觀音鮮少在女紅上這樣費力氣。她輕聲道:「父兄如今安危不明,按你的脾氣,怕早就去擂登聞鼓了。」

楊觀音理著絲線,道:「這倒不必,我已面見過天子了。」

楊茗大驚失色道:「你一個女兒家,怎麼見的?」

楊觀音將針紉到鞋底上,吮了吮被刺破的手指。

***

李寒再進宮是五日後。老天愁眉不展,秋雨綿綿。

蘇合已在東宮外候著,邊引他往內殿去邊道:「殿下已能下地了,正由大君正陪著餵昆刀。」

昆刀撲襲蕭玠,未予斬殺已算仁慈。李寒聞此不由詫異:「還在東宮?」

蘇合低聲道:「昨兒大君要挪去百獸園,殿下不讓。」

李寒納罕道:「怪了,從不見大君對殿下這般百依百順過。」

她突然豎指到唇邊,李寒便噤聲往裡去瞧。

殿中昏暗,似古壁畫生滿了苔。梁椽影子蛛網般投在地上,牆上斑斑駁駁,掉漆似的。堂上掛著圖,圖中靈妃如著血衣,血色也生了鏽。

一隻巨大銅籠藏在陰影里,只閃著兩盞鬼燈似的眼睛。一個小小身影正蹲在前面,從盤中托起一塊帶血的生肉。

裡頭的影子往後畏縮,並不敢上前。

秦灼帶劍站在籠前,輕聲說:「一會阿耶餵它,你去玩兔子吧。」

白虎往蕭玠這邊探了探頭,秦灼便一手按住籠頂。昆刀又重新縮回去。

蕭玠並不離開,將手伸進籠子,遞到白虎嘴邊,說:「阿耶,它不是故意的,不要凶它。」

秦灼問:「阿玠不怕它嗎?」

「……有一點。」

昆刀試探著伸出舌頭,將肉緩緩舔到地上。

蕭玠右手輕輕顫抖,卻還是道:「但我覺得,我也會做錯事。我原來說話……讓阿耶難受過,但阿耶原諒我了。」

秦灼從他面前蹲下,左手滯了一下,才緩慢撫上他的後腦,輕聲道:「你沒有叫阿耶難受過。」

「是阿耶原諒我了。」蕭玠搖搖頭,將手收回來,「所以我也想原諒阿昆。」

他眼睛像秦灼,似兩隻大大的杏核,睫毛輕微一閃,落在臉上,就像將一匹素錦刮出滑絲。

他輕聲道:「之前老師給我講《左傳》,告訴我有句話,叫『匹夫無罪,懷璧其罪』。阿昆只是有爪牙,所以才會被人利用,不是它想害我。它也是無辜,也是冤枉。我不能因為我的冤枉,去冤枉別的冤枉。」

他說出這句話時,李寒停住腳步。

白虎低頭咬食生肉,露出頸上和腦後未癒合的傷口,連帶著皮毛,鮮紅蓋褐紅。

蕭玠試探著伸手,輕輕撫摸虎頭。昆刀本吃著肉,突然一仰頸子,發出一聲嗚嗚的咆哮。

秦灼見狀,忙拔劍往前,白虎顯然十分怕他,直往籠角躲,撞得銅籠猛地一晃。蕭玠忙噓聲安撫它,衣襟略微掙松,露出敷藥的紗巾。

昆刀幽幽盯了他一會,沒再吃那塊肉,反而隔著籠子,小心翼翼地伸出舌頭。

它在蕭玠那傷口處舔了一舔。

蕭玠揉了揉眼,隔著籠子抱住它的腦袋。昆刀沒有掙扎,只輕輕蹭了蹭他的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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