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玠側臉一片潮濕。
白虎流了淚。
李寒靜觀至此處,終於忍不住嘆道:「殿下有大慈悲。」
蕭玠聽見他聲音,方扭頭叫道:「老師。」又問:「什麼是慈悲?」
李寒便從袖中抽出一封信遞給秦灼,蹲下輕輕摸了摸蕭玠的腦袋,說:「慈,愛也;悲,傷也。殿下親近昆刀,這是慈;又原諒了它,這是悲。慈悲無上法,可渡天人,可勝天佛。」
蕭玠努力想了想,還是搖搖頭,說:「聽不懂。」
李寒不再解釋,只笑問道:「殿下傷口還痛嗎?」
蕭玠點點頭,說:「痛的,腦袋也暈乎乎的。」
李寒問:「怎麼不回去躺著?」
蕭玠說:「阿合姑姑說,阿昆不吃東西,我想來餵它。」
他們正在說話,忽聞秦灼翻到下一頁,極尖銳地笑了一聲:「好得很,好極了。」又問李寒:「他爹呢?」
李寒便答道:「已收了消息,正在甘露等候。」
秦灼便不多言,重新從蕭玠面前半跪下,認真凝視他一會,方親了下兒子額頭,說:「阿玠,阿耶有很重要的事情去找阿爹一趟。你自己把藥吃掉,然後阿合姑姑再給你燉只小刺參吃,好嗎?」
蕭玠問:「那個是不是好貴呀?」
秦灼摸著他的臉,問:「誰和你說的?」
蕭玠說:「之前吃的時候,阿爹把他的都夾給我吃了。後來再吃,他就不要自己那一份了。」
秦灼捏了捏他的耳朵,只道:「沒有,是阿爹不愛吃。阿玠吃的起,就算只有阿耶,也供得起你。」
李寒耳朵動了動,敏銳地聽出陰陽怪氣。
***
甘露殿殿門打開,秦灼甫跨進去就問:「這個你看了?」
蕭恆迎著他目光,緩緩頷首。
秦灼也點點頭,說:「楊府侍人業已招供,香囊為湯住英指使替換。燈山消息也到了,湯住英的姨表兄弟,他的妾室之兄正是江南有名的香藥商人。而一個月前,曾高價轉手了一塊極品抱香子。」
他一字一句道:「湯氏不辜。敢問陛下,如何處置。」
李寒見他一上來便劍拔弩張,忙道:「湯氏族系繁雜,要麼不動,動則需連根拔起,此事還當從長計議。」
「哦,從長計議。」秦灼面無表情,轉頭問道,「蕭重光,你說呢?」
他沒等蕭恆回答,含笑道:「勞煩你費心勞力地瞞我。不巧,今早我問了太醫,都知道了。」
蕭恆臉色一變,這就要抽身下來,卻被秦灼抬手制止。他雙手顫抖,齒如咬冰:「阿玠,我兒子,因此一禍,活不過二十歲。我替他要個公道,很困難嗎?從長計議,計議到什麼時候,梁皇帝陛下,等你廢皇帝制嗎?」
他將劍往地上一摜,冷笑道:「我話在這裡放下了。此仇不報,我必馬踏長安。到時候是殺是剮,你看著辦。」
李寒心驚肉跳。
口不擇言,往往是夫妻離心的重要原因。偏偏秦灼既占了情,又占了理,現在正逮誰咬誰。陛下不幸,身為困獸,卻不想斗。
他正苦思冥想如何應答,蕭恆沉默一會,已開了口:「湯氏有一宗四族。湯住英為首支,勢力集中在京畿地帶。次支以經營絲路商貿為務,主要在茶絲道沿路。三支、四支駐足江南,掌握大量絲織、茶葉,與次支連成一線。四族地跨八州,難以斬草除根,貿然下旨斬殺湯住英,只會逼反湯家。」
秦灼哈哈笑了一聲:「我聽明白了,為了不打草驚蛇,天子就不能依律法辦。所以大逆之人必然會逍遙法外,太子平白受累也沒法子,誰叫他沒娘生養,投錯了肚子!」
「所以公理不能辦,我辦。天子不能殺,我殺。」
蕭恆這麼說。
秦灼皺眉道:「什麼意思?」
「我報私仇。」蕭恆凝視他,「他動我兒子,我就要他的命。用最老的法子。」
「荊軻的法子。」他說。
李寒一時沒轉過來,問:「陛下,你,天子,要躬親行刺?」
蕭恆頷首道:「歹人刺殺朝廷大員屢見不鮮。乾淨,利落。」
他說著看向秦灼。秦灼毫無異議,甚至道:「三日之內,靜候佳音。」
「等等,都等等!」李寒連忙打斷,漸漸撕起嘴皮來,已然神遊物外,「我再想想,我好好想想。」
第92章 八十七 對策
星夜初上,東宮燈火微明。
蕭玠披著袍子,小口小口地捧碗吃完粥,等蕭恆拿帕子給他擦嘴,便貼著臉和蕭恆咬耳朵:「臣偷偷給阿爹留了個小參吃,沒有跟阿耶說。阿爹一會快吃吧,要涼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