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子元忙道:「大王,你這麼想,說不定蕭重光活著,只是你手氣差呢?上次也扔了仨陰面,說我大侄子不該生,這不也平平安……別管平不平安,好歹生出來了。大王你冷靜啊!」
秦灼剛動了動嘴皮,陳子元突然抬手批自己一耳光,罵了句:「媽的。」
他一把抓起銅錢,攤到秦灼眼前,急聲道:「我他媽把錢拿錯了!就是仨銅板,不是光明錢!」
秦灼定睛去看,的確是三枚梁地銅板,連個燒餅都買不了。
陳子元又悔又惱,恨不得再給自己幾個耳光。秦灼把錢抓過來,反反覆覆、仔仔細細看著,哈地笑了一聲,啞聲說:「大妹夫,你好、你好啊!」
他抬起手。陳子元不躲,就讓他打。
他自己扇的那巴掌狠,一下子就指印紅腫起來。秦灼看了他好一會,咬著牙,屏氣輕輕拍了兩拍。
陳子元低著頭掉了淚。
這一會阿雙也進來,領來的不是鄭永尚,反是一張擔架,裡頭躺著李寒。
阿雙急道:「跟上去的人說,大相喊完之後就凍僵了,差點跌下屋頂去。現在還沒醒呢!」
像是趕她這句話似,她話音一落,李寒便直挺挺坐起來。他頭髮淩亂,臉上結一層霜雪,嘴唇發紫,手腳也凍得通紅,直著眼睛大喘著氣,過了好久眼中才重新有了光輝。
陳子元忙道:「趕緊把炭盆撤了,拿雪給他捂捂手腳!」
李寒卻搖搖手站起來,整個人顯得有點神神叨叨。
秦灼便勸說:「不能嫌冷,直接烤火耳朵都要凍掉。」
李寒沒說自己,直接道:「來了,但沒全來。」
眾人反應了一會才知道他說的招魂。李寒突然問:「陛下與大君初見,是在白龍山娘娘廟?」
秦灼不料他突然話及此事,緩緩點了點頭。
李寒微微吸了口氣,靜了片刻後,道:「所見所聞到底是真是幻,臣自己也說不清楚。只是家國大事,大君真的要寄託鬼神?」
秦灼撐了把陳子元,叫他扶著起來。鮮血在腹部干成褐色,陳子元將大氅往他肩上一蓋,便將那刺目遮住了。他聲音沒有氣力,只道:「如果事敗……」
李寒三指指天,朗聲道:「如果事敗,臣拚捨一身,也必定護得殿下周全。臣在此立誓,倘若食言,臣之志向永世難現。」
秦灼點點頭,問:「你們定的什麼時候?」
李寒道:「二月二,龍抬頭。」
「是個吉利日子,」秦灼終於頷首,對陳子元說,「只是立詔冊立,當日阿玠不要去,登壇冊封時再抱他。二月二那天,你親自護送阿雙過去。」
陳子元面露猶疑,還是問:「大王,你想好了?」
秦灼嘆了一聲,苦笑道:「死要人承祧,就當為他爹盡孝吧。」
第65章 六十儲位
二月初二,月黑風高。
秦灼生蕭玠傷了身,又一番心力交瘁,終於一病不起。這幾日傷口化膿,胃病、腿傷一併發作,活活磨沒半條命。那盆橙子這幾日也病了,本就不是時季,如今黃了葉子、掉了果子,能不能捱到開春都難說。
陳子元給他掖好被子,沉聲道:「姓蕭的倒是有後了,大王有個萬一……」
鄭永尚正摶藥丸,聞言喝道:「子元!」
陳子元立即閉口。
鄭永尚手上一停,看藥丸在手心滴溜溜地滾,嘆道:「大王吉人天相,萬事逢凶化吉。再不濟,還有我這把老骨頭在。」
陳子元轉頭看秦灼。他穿一件大紅羅衣,臉色灰白,眉頭緊緊蹙著,服了安神湯藥,已睡了整整一天。
如今不過寅時,天色如同濃漆,把人染成一副黑心肝。李寒卻已候在外頭,對阿雙點點頭。
阿雙便抱襁褓進去,對秦灼跪下,輕聲道:「臣子玠問大君安。」
秦灼閉著眼,一動不動。
陳子元便將襁褓接過,看阿雙對著床榻三叩首,道:「大王,妾先去了。」
外頭,李寒也隔簾拜倒,口中道:「臣拼得一死,此生此世,必護殿下周全。望大君安心,善加珍重。」
陳子元摸了摸嬰兒熟睡的臉,將襁褓合上,放在秦灼身邊的搖床里,轉頭道:「不早了,走吧。」
***
二月一日是朔日,如常大朝,李寒還代天子分賜眾臣刀尺,以示裁度。第二天又再度大朝,眾臣皆議論紛紛。
溫國公楊韜、禮部尚書湯住英站班在同一處。湯住英便問:「楊兄可知大相深意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