蕭恆道:「我沒有怪你,這件事怪我。」
秦灼冷笑一聲:「怪你叫禍水蒙蔽,做了昏君是嗎?」
蕭恆看了他一會,說:「對不起。」
秦灼微微一怔,已經被蕭恆抱在懷裡。蕭恆啞聲說:「少卿,我知道你希望我怎麼做。你希望我能全盤支持,希望我發兵助你攻打南魏,希望我下旨讓你把王旗插到朱氏的王都去……」
「但你不能。」秦灼臉頰貼在他手臂上,「你不是那種人。」
他沒有聽見蕭恆的回答,只聽到他忽短忽長的呼吸。這一刻他有些瞭然,「蕭重光,如果朱雲基沒有作踐我,如果攻打南魏的不是我,你會阻止,是不是?」
「少卿。」蕭恆叫他。
「你一開始沒有反對,其實,你也沒有贊成,不是嗎?」
秦灼哈哈笑了一聲:「我怎麼忘了呢,我怎麼會以為,你做了皇帝,就真成了皇帝呢?你痛恨戰爭,更痛恨這樣為爭權奪利和一己私慾發動的戰爭。你痛恨殺人,更痛恨血流漂杵……只是由於君主一怒。所以你要廢皇帝。」
他深吸口氣,「我怎麼忘了……你痛恨的,是我這種人。」
「我愛你。」
秦灼叫他的眼神一震,半天才找到舌頭,說:「你別跟我岔話,我在說正事。」
「我也在說正事。」蕭恆緊緊抱住他,「我愛你。」
他無話可說,因為秦灼全說中了。
他痛恨戰爭、痛恨貴族、痛恨興亡百姓苦,痛恨帶來這一切的皇帝制度。
秦灼作為這制度的受益者,穿著鮮血染成的大紅袍服,不帶愧疚地坐在上位。
他恨這樣理所應當毫無憐憫的上位。
但他還是愛他。
秦灼臉窩在他懷裡,片刻後,悶悶道:「你以後彆氣我,哄著我說話。」
蕭恆應道:「好。」
秦灼道:「哄啊。」
半天,蕭恆還是道:「我的錯,你別生氣。」
「不是這一句。」
「……對不起。」
「你要氣死我了!」
蕭恆明白過來,垂下頭,臉埋在他頸窩,低聲說:「我愛你。」
秦灼有陣子沒說話,這麼抱了好一會,才說:「我那些本子都看完了。」
「我再給你找。」
「我想看戲,我快悶死了,我要聽動靜!你他媽真當金屋藏嬌呢!」
「我找人請班子,好不好?」
秦灼不說好還是不好,扭過頭,附在蕭恆耳邊說了句什麼。他嘴唇還沒離開,蕭恆耳根就有些發紅,只說:「我問問鄭翁。」
「你問他,他准不讓!」
「那就不行。」
「不行——你不行了?」
「是,我不行了。」
「你不行,你剛剛怎麼那麼行,你前幾天怎麼行成那樣子?」
「剛剛用手,前幾天用腿,能和……那樣一樣嗎?」
「我曉得了,你嫌我了。你現在不知道盤算著娶哪家娘子做皇后,冊封多少個妃子給你生多少孩子了。你負心薄倖,你始亂終棄,你——」
剩下的話被蕭恆堵回他嘴裡,纏纏綿綿,牽牽繞繞。等兩人微微分開,蕭恆立即道:「——你想吃橙子了,少卿,我去瞧瞧有沒有橙子做的蜜煎果脯來。」
把蕭恆念走,秦灼又拿起手邊那本話本,隨意翻了幾頁,目光還是落在那封戰報上,從脈脈流水變成冰棱。
***
不多日,黃參向天子進戲,據說是懷帝朝流散的教坊所作,唱念做打俱為絕佳。天子便詔請秦公入宮,一起觀賞。
秦灼一直住在宮裡,更要把掩耳盜鈴的路數做全套。好在那件大氅夠厚,足夠遮掩身形,這一處倒沒引起什麼流言。但對於他突然出現大梁宮中,仍有一些議論。
「秦君不是九月就回去了嗎,怎麼如今還在京城?」
「那就不興人家再回來了嗎?」
「我聽聞陛下正著人修葺大君府,估計明年開春才能完工。這秦君回來,住在哪兒?」
兩個宮女正竊竊私語,秋童已抱著拂塵,走上前打斷:「貴人之事休要議論。放在前朝,你們腦袋都掉了多少回了?」
蕭恆待人極為寬和,秋童年紀也和她們相仿,兩個宮女也不懼,笑嘻嘻道:「咱們聽說娘娘也要到場,心中好奇,想來瞧瞧。」
秋童仍笑著,「娘娘?你們瞧瞧,滿座上賓,哪有一個是女兒家?」
當著外人,秦灼沒有和蕭恆同席。他沒有酒水可吃,正無聊,問身邊服侍的秋童:「這齣戲叫什麼名字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