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雙連忙應是,將蜜煎奉過去。時常吃的果子,今日一吃卻舌底發澀,秦灼便苦著口喝了盞溫水,再問道:「政君在做什麼?」
阿雙聞著味道淡了,又往爐中添了艾片,「外頭來了客,政君代您去料理了。」
秦灼再問是誰,阿雙便答道:「西瓊段宗主。」
他吃了一驚。
段映藍善縱弓馬,場上輸得卻快。但他奪珠時已開始腹痛,那聲鼓響後更是頭暈眼花、無暇他顧,段映藍有什麼其他舉動,他現在半點回想不起來。
她來做什麼?……還是她看出了什麼?
月門外另有銅爐點著安息香,秦灼的確乏力,便囑咐道:「等他們談完了,你叫醒我。」
阿雙答應下。秦灼便不多問,再度擁衾睡下,醒來已入夜裡。
許是月光做祟,今夜黑得發藍,室中只點了一盞燈,如同一團橙黃月亮。兩個人影坐在月邊,一左一右地剝栗子。
先是昆刀發覺,小聲叫了一下。秦溫吉便抬手打它腦袋,陳子元回頭一看,大喜叫道:「祖宗!」
秦溫吉站起來,還打翻了炭盆,栗子和炭火骨碌碌滾了一地。昆刀不敢往上撲,只從她腿邊打著轉。她張了張嘴,卻定在那裡,沒說出話。
直到秦灼向她打開手臂,秦溫吉才鞋底楔了釘子般地走過去,猶豫一下,只挨在榻邊坐了,攤開掌心問道:「吃栗子嗎?」
秦灼也就捏了栗仁在口,自顧自嚼起來。
秦溫吉渾身不自在,吞吞吐吐地問:「你還……疼不疼?」
秦灼搖搖頭,嘆了口氣,拉過她的手合在腹上。
她要跳起來似,渾身劇烈地一彈,卻由秦灼拉著,沒有撤開手。
「這是你侄子。」秦灼語氣柔和,「溫吉,你願意和我一塊養它嗎?」
秦溫吉手指一跳,反握了秦灼一下,岔開話頭:「先說正事。」
秦灼嘆口氣,並沒有強求她。
秦溫吉往後抬了抬手,陳子元便從懷中掏出什麼,遞在她掌心。她轉交秦灼,身子坐正,開口道:「這是段映藍的見禮。段氏之意,昆哥兒吞了她一隻大雁,要你還一隻聘雁給她。」
秦灼打開一看,只見一份紅帖之上,以楷書寫作:坤造壬子年三月初三日設帨佳辰。
庚帖一封。
第22章 十八映藍
段映藍想聯姻。
秦灼手裡攪著湯藥,沉吟片刻後道:「我不方便。」
兩地諸侯成親絕非小事,賀儀備齊就要月余,二人再趕返西南,一來一去將近兩月,到時候,秦灼就得顯身。
那叫個什麼事。
秦溫吉把栗子拾掇起來,坐在榻邊繼續剝,「你先好好修養,得宜了就見見。我聽她有言外意。」
她頓了頓,「你和蕭重光事,她像是略知一二。得當心。」
仲秋一過,夜便轉涼,雖說只披件單衣也夠,秦灼宿處仍籠了炭火。如今晚菊已放,秦溫吉便倒來不少。秦公府中儘是白、綠二色,共二十盆,俱供在室內,三圍素屏,於花間設座,夜則高燒翠蠟。[1]人影菊影,綽約如畫,暖爐細熏,更動溫香。
秦灼看一眼菊花,笑道:「只怕這位段宗主醉翁之意不在酒啊。」
秦溫吉頷首,「我和子元商議了,段映藍找你聯姻,意不在秦,而在於魏。」
「西瓊說是個朝廷,不如說是個宗族,那一老套的規矩簡直令人髮指。段映藍是庶女出身,手段狠毒,個性潑辣。但她爹為了給她嫡出大哥鞏固地位,要嫁她給朱雲基快死的爹做妾——對,她還差點給姓朱的當了娘。
「段映藍不哭不鬧,答應得痛痛快快。送嫁前夜,她喝倒了滿桌的男人,和她孿生弟弟段藏青一起,割了老爹和大哥的頭。第二日竟踢開元老,和段藏青互為加冕,這就是當時的#039西瓊雙主#039。那年她也就十七歲。」
秦灼影子映在屏上,和菊葉墨影染在一起。他語意幽涼道:「可惜,沒有兵馬。」
炭火響著,栗殼輕微爆了一聲。秦溫吉一枚栗子咬了一口,便丟給陳子元吃,繼續道:「她只來得及編了親衛,這哪能夠?西瓊女人地位低賤,大族的還有點臉面,平民女子豬狗不如。段映藍情人無數的流言傳的沸沸揚揚,第二年,她新的醜聞愈演愈烈。」
「她和親弟弟段藏青睡覺。」
秦灼那碗藥終於攪涼了,端起來慢慢喝著。
秦溫吉不吃栗子了,隨手摺了枝菊花玩,又把陳子元腦袋扳過來,比量著給他簪戴,邊道:「其實這事我看也不冤枉,姐倆同住一個殿裡,行跡親昵,到這也都不娶親。而且,段映藍在繼位後的開春生了個孩子,那孩子出生不久,就能看出有點問題。」
「兒子是她生的,段藏青下的敕書里,卻稱自己做#039王父#039。段氏給長子擺滿月酒,按西瓊習俗,父母要去郊外射最高的柳枝。就是趁這空檔,西瓊老臣在朱雲基協助下進宮篡位,把那小孩挑在槍尖,從懸崖上扔了下去。」